这时,大福子手执绣春刀,疾步匆匆赶了上来,跪在李昭身前,双眼猩红,恨道:“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李昭摆了摆手,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忙问:“黄梅爱卿她……她如何了?”
大福子往前跪行几步,忙道:“还活着。”
“那就好。”
李昭松了口气,微微点头,转而看向我,虚弱道:“记得提醒朕,给黄爱卿封个爵,事后,再给他俩赐婚。”
“好。”
我担心他问胡马的事,忙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我话音刚落,立马有人抬来一驾低座竹椅,女卫军搀扶着我坐上。
由大福子在旁护卫,我和李昭被抬着急速往外撤。
也不知是不是地道两侧站了太多的卫军、士兵,昨晚那种阴冷恐怖之感顿时消散,颠簸间,我回头看了眼后面,虽说只过了一夜加一个早上,可我感觉像过了好几天、好几个月那么久。
……
因这回有人抬着跑,且沿路的一些障碍早都被清理了,约莫半个时辰,我们这行人就到了护城河下。
离得老远,我就看见前面有无数火把,而在淤泥边站着个穿着银鳞铠甲的少年,他手里拿着杆红缨长.枪,腰间还悬着把巴掌宽的长刀,眉宇间英气十足,容貌肖似李昭,斯文轻俊间又带着几许野性,正是我儿子睦儿。
睦儿身侧站着龙虎营的都督常炜和谋士赵童明,前后还有数百将士,皆贴墙而立,众人见李昭和我行来了,忙行礼问圣躬安,问皇后娘娘安。
睦儿更是一阵风似的跑了来,将红缨长.枪丢给旁边的士兵,冲到李昭跟前,抓住他爹爹的胳膊。
“儿子、儿子。”
李昭强撑着要坐起来,他眼里含泪,手都激动得发抖,摩挲着睦儿的手,欣慰地笑道:“你来救爹爹了?好儿子,爹爹还当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来了,爹!”
睦儿哽咽着回应。
这孩子从小就是个硬骨头,之前李昭下了狠手,把他打成那样,他都不曾掉过一滴泪,如今看到爹爹被折磨得如此病弱,儿子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手轻抚着他爹爹清瘦的侧脸,又掀开爹爹的衣襟。
当看见李昭脖子上有明显的手指掐痕,心口也有数处女人指甲的抓痕时,睦儿登时大怒,扭头朝旁边唾了口,愤怒地斥骂:“狗崽子!竟敢如此伤害我爹,找死是吧!”
睦儿手抹了把脸,给李昭将被子盖好,起身从近侍手里抢走银.枪,沉着脸,喝道:“走!清宫!”
说话间,睦儿就带了常煨等将士朝前奔去。
坤宁宫和禁宫守着的北镇抚司的卫军,素来以强横而闻名,我担心儿子的安慰,急得忙喊住他。
“娘,你好好照顾爹爹和自己。”
睦儿扬了扬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这时,我看见李昭手紧紧地抓住竹椅的扶手,强撑着侧身,面带焦急,大口地喘着睦儿,奈何他此时实在太孱弱,没喊几声就咳嗽了起来。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睦儿。”
我高声喊住睦儿,扭身朝后看,正好与儿子四目相对。
其实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儿子是动了杀心了,但我明白李昭。
我皱眉,沉声命令:“活捉李璋!”
睦儿一怔,看了眼李昭。
儿子轻抿住唇,胸脯一起一伏,显然是在极力地克制愤怒,良久,儿子郑重道:“是,活捉李璋。”
听见睦儿说这话,李昭终于松了口气,软软地瘫在椅子里,闭上眼,一言不发。
于李璋,他真的是仁至义尽了。
我担心睦儿的安危,便让大福子也去接应。
在往出走的路上,我心里默默地掐算着,这会儿睦儿是不是已经从密道上到皇宫了?坤宁宫那边,老陈有没有被发现?他有没有和杜仲、小武安全撤离?逆贼会不会趁乱潜逃?
正在我顾虑千千间,瞧见前面有了亮光,甚是刺眼,随之而来的还有芍药浓郁的香气。
出口早都被人拓宽,故而没怎么费力,我和李昭就被抬了上去。
四下环视了圈,杜老、五军营的中军都督何寂、左右军都督、武安公,还有刑部尚书梅濂、御史台孙储心等朝中重臣皆在,众人全都屏声敛气等在一旁,见李昭出来了,赶忙围上来问安。
我府上的秦嬷嬷和丫头、太监们也疾步朝我这边走了,人群里,似乎还有四姐婆媳……
我仰头看去,碧空万里,白云几朵。
连日来的雨水洗净了长安的颓靡,阳光从榕树叶子缝隙照下来,夏蝉居高嘶鸣,温暖而又干净,忽然,眩晕感阵阵袭来,我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
我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我居然梦到了十一二岁,那时姑母正得盛宠,年后赏了些精致的小首饰,有碧玺的手串、宫纱堆出来的花钗、紫檀木的镇纸……我下了帖子,请张家的姐姐过来挑些,其实,我的目的是想和素卿一起去逛花灯。
素卿多文静秀气哪,端坐在小圆凳上,说她好想去看大鳌山,还想吃芝麻白糖馅儿的汤圆,可惜母亲派了两个嬷嬷盯着她,让她略坐坐就回去。
素卿姐转动着手腕,满脸的愁容,说:之前母亲交代下来,要她背长孙皇后的《女则》,她背的不好,母亲说她不用心,命她把书抄上五遍,等抄完就背会了。所以她一整个正月都闷在家里,才将将抄了两遍,腕子都要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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