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嘿然一笑,往贵妃跟前凑了几分:“儿子见您头几日念叨着想吃,便特特让人往菜单子上多加了道荔枝,您尝尝怎样?”
“真是个小没良心。”
我笑着摩挲着六郎的背,与贵妃取笑:“看来他跟姐姐更亲,赶明儿我便把他送给你当儿子罢。”
郑贵妃拍了下我的手,坏笑:“只要你舍得,我今晚就带他回乾清宫。”
我掩唇与贵妃说笑,同时打量她。
十年过去,贵妃眼角也爬上了皱纹,比以前更富态了,不过也更雍容高贵,头上戴着一整套的点翠珠冠,晌午热,她早都出汗了,嫌婢女扇风没劲儿,一把抢走团扇,用力在面前扇,耳环顺着香风,左摇右摆。
当年李昭对贵妃生了疑,不再让她参预朝政,这些年贵妃打理着后宫,闲时听戏游湖,作画读书,以此打发日子。
其实李昭对冷落贵妃,心里也过意不去,这不,他常对六郎说,你无事的时候便去宫里多多探望郑娘娘,她一生无儿无女,你要好好孝顺她。
六郎向来听爹爹的话,再加上这孩子心善,真的全心全意地孝顺贵妃,隔三差五地就进宫陪贵妃小住,得了稀奇玩意儿,也屁颠儿屁颠儿地拿给贵妃瞧。
贵妃也疼他,小时候就搂着他,不厌其烦地给他手把手地教写字,讲史书里的故事。
“妹妹你瞧。”
郑贵妃凑过来,示意我往外殿看,她边嚼荔枝,边对我悄声笑道:“如今你四姐时来运转,瞧瞧,孙家那位大太太时刻陪着笑,想是要你四姐给她孙女寻个好亲罢。”
我顺着贵妃的目光往外看。
果然看见这会儿孙家大太太腆着脸,缩着脖在四姐跟前耳语,时不时地打量在座的各宗亲豪贵家的公子,摩挲着四姐的手,不知在笑着说什么,四姐不怎么搭理她,只是同武安公何家的亲家太太说话。
而八弟牧言这会儿束手束脚地坐在椅子上,旁的侯爵公子奉承他,给他行一个礼,他赶忙擦去粘在胡须上的酒污渍,站起来回礼,没成想起的太急,撞翻了桌上的酒杯。
人家同他说话,他拘谨地陪着笑,只是点头,连连称是,生怕失了礼数,让人笑话。
我扭头,吩咐秦嬷嬷去给八弟那边端一些荔枝和栗子酥去。
“牧言长这么大,还从未进过宫,再加上这些年他一直同读书人打交道,鲜少见这么多的豪贵,难免紧张。”
我摇头笑笑,喝了口茶。
“紧张什么。”
郑贵妃用帕子擦了下唇边的浮粉,对我笑道:“他家鲲哥儿这次会试夺魁,摘了个会元给他,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旁人巴结他还来不及呢。鲲儿那孩子便是陛下都没口子地夸,可见你八弟教的好。”
“呸,姐姐这是变着法儿地夸你们羊家哪。”
我轻拍了下贵妃的腿,打趣:“陛下原是让你表哥--羊大舅给咱们睦儿教书,顺带着点了鲲儿、礼哥儿还有何太妃的侄孙子何道远来家中伴读,没想到羊大舅竟偏心偏成这样,不管我家小子,掏心掏肺地教这三个哥儿。”
郑贵妃拧了下我的胳膊,笑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都是你的子侄,他们高中,你难道不高兴?这回不止鲲哥儿得了魁首会元,学礼和道远这两个小子也不差,皆榜上有名,过几日殿试后,便都能入仕为官了。嗨,说起来就好笑,我那表哥生平滴酒不沾,会试放榜前,他叮嘱三个哥儿,莫要紧张,不论考上还是名落孙山,要泰然接受。他虽这么叮嘱学生的,可自己却紧张得彻夜未眠,一壶皆一壶地喝酒,谁料喝得烂醉如泥,不知魏晋。第二天,三个哥儿一道去他府上报喜,他酒还未醒,说这定是做梦,真好,接着梦下去,别醒。”
我被逗得噗嗤一笑,发现众人皆朝我这边看来,我忙收起笑,干咳了声,掩唇笑道:“我倒记一事,会试放榜后,朝中官员纷纷去羊府给他道贺,他这人小心惯了,竟偷偷在客栈包了个房,躲了出去,我、牧言、孙家和何家想要给他厚礼道谢,竟都找不着人。”
说到这儿,我眉头忽然皱起,同贵妃耳语:“听说海尚书家的公子这回会试第二,依姐姐看,他殿试会不会夺魁呢?”
“我看不会。”
贵妃摇摇头,挑眉一笑,斜眼觑向对面坐着的李璋:“陛下如今打压临川王,是不会让与他沾亲带故的人有太高的功名,所以会试第二不算什么。孙学礼和何道远这两个孩子家世显贵,心里又有成算,定有一个是前三甲。”
正在我和贵妃说笑的时候,忽听一阵环佩声响,紧接着太监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众人皆起身接驾、行礼。
在见礼的空儿,我往上首看去。
李昭身着龙袍,气度威严,他面色虽如常,可眉宇间凝着股愤怒,扫了眼四周,让众人免礼入座,全程他一眼都未看我,只是笑着和何太妃、肃王说话,并吩咐胡马,可以开宴了。
祥乐奏起,身着霓裳羽衣的歌女扭动着身躯,跳着盛世繁舞;
宫人们鱼贯进入,给各位贵人的席面上端菜。
我的心惴惴不安,想着李昭难不成因为我放了张韵微生气了?或是因为我惩处了他的心腹太监蔡居,恼了?
不会。
我有这个底气,觉得他不会生我的气,而且他是个大度量的人,英明赫赫的文宣帝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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