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李昭轻轻地抚着我的背,柔声道:“目前曹氏对这事供认不讳,说看到小木头就让她想起冕儿,冕儿若是没薨,也该和小木头一样大,她见朕如此疼爱小木头,心生怨恨,就、就……”
“哦,你就心软,放过她了。”
我冷笑数声,打开他伏在我腿上的双臂。
“不是,真不是。”
李昭起身,立在我身边,温柔地揽住我的身子,柔声道:“所有涉及下毒的人,朕全都严刑拷打过,而她,朕将她禁足在寝宫里,日日掌嘴。”
“呵。”
我阴阳怪气地笑了声:“原来给儿子下的不是砒.霜和鹤顶红,没把他毒死,就只是禁足掌嘴就了事啊。到底我不如她貌美体贴、李睦也不如李钰重要,你遮遮掩掩地把事压下来,可不就是想保住她们母子么。”
“不是这样,嗨,今儿朕就实话跟你说。”
李昭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诚挚道:“朕的确顾及了钰儿几分。自打去年三王之乱后,曹氏脑子就不太正常,偏激易怒,经常私下打骂钰儿,钰儿是个孝顺孩子,心疼他母亲,什么都没说,一直默默承受着。朕处死曹氏容易,可就怕钰儿心里有什么,再说,这事虽然曹氏交代了,可朕还有些疑惑,总觉得她可能被什么人怂恿了,问了很多次,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胡说八道,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说就是她自己买通太监干的,一会儿狞笑着说皇后贵妃指使的她,最后居然还说李冕给她托梦的,说是他被咱儿子客死的,让他娘一定要报仇。”
李昭苦笑了声,犹豫了良久,才道:“至于为何不告诉你,哎,当初是朕狠心从你这里把孩子抱走,朕、朕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能照顾好孩子,没想到最后真出事了。朕实在对不住你,想着孩子的身子慢慢恢复了,兴许就能糊弄过去,你也不会怪朕……朕其实有时候真是挺怕你的……”
我斜眼瞪他。
这时候的我已经要气疯了,他居然还能有条理得将事分个先后,一件件一桩桩地说。
天色渐晚,屋里很快就黑成一片。
我们俩谁都不说话。
我坐着,他站着,各自沉默。
和我最开始猜测的差不多,曹兰青谋害我儿子的原因无非那几个,还有依照李昭对我坦白的,曹氏现在已经在清醒和疯癫中间徘徊。
而李昭。
哎,有时候男人和女人的思维还是很不一样的。
我能理解他怕我像今日这样担心恐惧,估计是想把儿子这事彻彻底底解决后,等寻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我原委真相,那时我也会好接受些。
其实他的顾虑也没错,万一曹氏背后还有人怂恿?还没有彻底查清前,的确不好打草惊蛇。且去年,到底是他亲手用曹氏腹中之子设局,如今心软几分,也能想来。
可道理是这样,我怎么那么恨呢。
我理解曹氏,更理解李昭。可不管曹氏多可怜,或者她背后还有什么人。只要她把手伸向我儿子,那我就不会原谅。
等黑暗吞没书房最后一丝光亮时,我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今儿我去瞧了朱九龄,他说,当初很想把九思偷走,可又怕儿子跟了他,会不学无术,变成另一个负心薄情的登徒子,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堂堂江州刺史,功名利禄皆有,妻子儿女在侧。我对他说,我真的能理解你。”
“妍妍……”
“你让我说完。”
我已经没了最初的那种盛怒,冷静了很多,可仍鼻头发酸,哽咽不已:“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昭,这也是我的实话,你好好听着。一开始我想让他当小皇子,有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但现在我只希望他能健健壮壮长大,旁的什么都不重要,哪怕他跟着我当个没名分没父皇的商户子,哪怕他长大后会埋怨我,只要他好好的,我绝不后悔。”
说罢这话,我起身离开。
在开门出去的时候,我瞧见他默默地坐到我方才坐过的椅子上,双手用力搓脸,胳膊肘支撑在两腿上,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知在想什么。
大雪纷飞,小院的屋檐下摇曳着琉璃宫灯,昏黄灯影落在雪上,暖了方寸之地。
我双手搓着发凉的胳膊,疾步往上房行去。
刚进去,就闻见股浓郁的药味。
朝前瞧去,内室的角落里现支了个大屏风,屏风后头搬了张桌子,桌上放了个极大极深的木盆,睦儿此时脱得光溜溜的,坐在木盆里,胡马和太医两个并排立在桌前,挽起袖子,给孩子洗药浴。
这傻孩子不知道自己身子怎么了,只觉得玩水高兴,小手拍打着水,瞧见我了,笑得眼睛完成小月牙,简直比画上的年画娃娃还好看。
“哎呀,小木头在做什么呀。”
我挽起袖子,忙过去接替太医的位置,并把老太医打发了出去。
我从后背托住儿子,撩起水,给他擦洗身子和头,嘟着嘴逗他:“原来在洗澡澡呀。”
睦儿从盆中捞起小木马,举高递给我,嘴里含含糊糊地喊:“妈、妈。”
我莞尔一笑,轻拧了下他的耳朵,柔声道:“你是叫我,还是叫胡马大伴?还是说手里的这个小马呀?”
睦儿眨着圆鼓鼓的眼睛,不自觉地往我这边靠,用小马砸水玩儿。
我忍着难受,低声咒骂了句:“贱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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