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龄双手背后,仰头看天上那轮圆月,莞尔浅笑:“依我看,快把那俗不可耐的烤肉炉子扔了,换上把瑶琴,岂不美哉?”
我斜眼看向上房,使劲儿憋笑,拊掌赞道:“先生果然高见。”
此时,云雀端着酒菜过来了,我帮着把菜一一摆在桂花树下的石桌上,请朱九龄和李少两个入座。
我用酒涮了下杯子,满上,率先举杯敬酒。
朱九龄瞧见了美酒,鼻头耸动,端起一饮而尽,拿起筷子,吃了好几口凉拌鸡丝,许是想起自己今夜是来做什么的了,他清了清嗓子,拎起地上放着的锦盒,拍了拍,对我十分客气道:“听李老弟说,你喜欢吃燕窝,我便现从教坊司拿了些极品燕窝盏,那个……你的脚没事吧。”
我笑笑,稍微往上掀起纱裙,伸出脚:“已经无碍了,先生莫要担心。”
“哦。”
朱九龄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我登时愣住,这就完了?连个歉都不道?
我偷偷给李少使了个眼色,示意李少看我的脚。
李少会意,伸长脖子,眯眼瞅了下,胳膊肘捅向朱九龄,揶揄道:“老朱你这道歉也忒简单了些吧,我妹子说没事,那是为了宽你的心,你瞅瞅,血都渗出来了,忒吓人了。”
“嗯?”
朱九龄皱眉,低头去看我的左脚,叹了口气,亲自倒了酒,起身,捧着酒躬身给我行了一礼:“在下今夜误会了,还当夫人又来找在下的麻烦,无意伤了你的脚,放心,之后瞧大夫的费用,在下会一力承担。”
“先生太客气了。”
我忙起身,屈膝给他见了一礼,请他坐下,笑道:“一点小伤罢了,顶多以后留个疤,左右穿着鞋,看不到。”
果然,朱九龄听见这话,眼里多了几许愧疚之色,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我又给他添了杯酒,笑道:“不打不相识,妾身也有错,没跟先生说一句,就把先生画在妾身脚上的花当做丽人行的招牌,自罚三杯,便当给您赔不是了。”
说罢这话,我一连喝了三杯,大抵喝猛了,头立马晕了下。
“好酒量!”
朱九龄冲我一笑,大手一挥:“不过两朵花罢了,没什么,你要是喜欢,拿去便是。”
“那妾身就却之不恭了。”
我挑眉一笑,再次给他屈膝见礼,随后,我忙吃了几口菜,将酒气压下去,笑道:“今儿听宋妈妈说,先生为了作画,看过教坊司许多姑娘的身子,唯独没看过赵姑娘的,可是中意这丫头?”
“那倒不是。”
朱九龄喝水似的喝酒,笑道:“十多年前赵老太太过寿,赵元光请我去家中赴宴,当时这丫头也就七八岁吧,恭恭敬敬地给我捧了盏茶,其实原没什么交情,可到底有过一面之缘,便算旧相识了,我这人名声虽不大好,却也做不出看故人之女的身子,忒下贱。”
我鼻头发酸,这时候不踩赵丫头一脚,真算个好人了。
“妾身已经将她安顿在客栈,给了她三百两银票,把身契交到她手上,让她好好想一想日后该怎么办,希望她能尽快走出来。”
我掀起面纱,独自喝了口闷酒。
“对了先生。”
我手背摸了下已经有些发热的脸颊,笑道:“妾身认识一个孩子,脾气秉性皆好,于书画一道极有天分,不知……”
我话还未说完,就被朱九龄打断。
“又提这事。”
这男人将筷子扔到桌上,厌烦地瞪了我一眼,起身就要走。
忽然,他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自行坐下,身子稍稍往后仰,笑道:“指点几句也不是不行,但在下喜欢饮酒,那孩子若是能把我喝趴下,我就教,他在这儿么?你把他叫来。”
“这怎么成。”
我登时恼了。
我家鲲儿才十一二岁,身子骨弱,一阵风都能吹倒,哪里能和这个出了名的酒鬼拼酒!这老家伙,分明就是想法子拒绝人嘛。
“您看这么着行不行,孩子实在小,他爹娘家教严,不让他喝酒,妾身同您喝,如何?”
“你?”
朱九龄斜眼觑我,不屑道:“你行么。”
“先生瞧不起女人?”
我拍了拍手,让云雀换大碗来,把桌上的小酒撤下去,换烈酒。
等酒上来后,我满满斟了一碗,端起给对面坐着的朱九龄看,一口接一口喝,烈酒入喉,辣遍了我的口舌,五脏也登时滚热了起来。
我强撑着喝完,将碗倒扣,媚笑着看向朱九龄,告诉他,我一滴都没剩。
“好酒量!”
朱九龄大喜,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咕咚咕咚喝了个尽,他用袖子抹了把嘴,笑道:“好久没有喝这么痛快了,来!”
他端起酒罐,给我满上。
一旁坐着的李少见状,伸手阻止我,担忧道:“你行么,这可是五十年的花雕,喝多了会出事。”
李少给我挤眉弄眼,手掌挡住嘴,急道:“他可是个疯子啊,你也疯了么?”
“你就别管了,”
我打开李少的手,笑着和朱九龄碰了一杯,接着喝。
大抵只有这样痛痛快快醉一场,我才能暂时忘了儿子。
我实在亏欠八弟和鲲儿太多,这次,我必须要拿下朱九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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