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恨死素卿这贱人了。
因着她,我没法进左府照顾袖儿,算算日子,袖儿如今已经八个多月的身子了。
万一伺候她的人是个马虎的,她摔跤晕倒,没人在跟前怎么办?
若是她难产怎么办?她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怎么会生小孩呢。
再坏一点,若是素卿已经察觉到我在长安,但按兵不动,暗中毒害我的袖儿怎么办。
一想到这些,我就急的百爪挠心。
正在此时,车外守着的大福子叩了下车壁,低声对我道:“夫人,谢三爷来了。”
我正襟危坐起来,轻轻推开车窗往外瞧,果然瞧见巷子口走来个英俊不凡的少年郎,他手里提着个大食盒,额上绑了大红双龙戏珠抹额,穿着玄色锦袍,真真乃人中龙凤。
“子风、子风。”
我手捂住心口,轻声唤他。
谢子风听见了,四下看了圈,目光锁在我坐的车。
他微微眯住眼睛,许是看见旧日相熟的大福子,又许是看见了我,他怔了怔,笑着朝这边走来。
“姐,怎么是你呀。”
谢子风爽朗一笑,站在车边,他把食盒放在地下,抱拳给我见了一礼,疑惑地问:“袖儿说您四月就回曹县了,您几时来的长安?怎么不进府里?”
我轻咳了声,冲这少年郎招招手:“你上车来,姐有几句话同你说。”
谢子风并未多想,立马上车。
等他上来坐稳后,我忙让大福子赶车,离开左府小巷。
马车吱呀吱呀地行在长安的繁华大街,外头人声鼎沸,热闹不已。
谢子风个头高,坐进来后,小围车立马显得有些拥挤。
我不禁往后挪了些,蓦地闻见那个大食盒里传来股炖肘子的味儿,冲的难受,没忍住干呕了几声。
“姐,您怎么了?”
谢子风关心地问。
他身子往前倾,但没靠近,目光下移,落到我明显“凸起”的小腹上,登时怔住,眼里闪过抹疑惑的神色,没好意思问,却默默地将掀开车帘,把食盒交给外头赶车的大福子。
我强忍住恶心感,笑着问:“袖儿好么?稳婆找了么?纱布、坐蓐都备下了么?”
“都好。”
谢子风笑道:“她能吃能睡,您放心。就是前几日做噩梦了,说是梦见正跟您说笑着,您忽然小、小产了,把她给吓醒了,哭了整整一宿。”
谢子风干咳了声,尴尬一笑:“当时我还笑她,关心则乱,自己有孕,便觉得您也、也有了。”
听见这话,我鼻头一酸,泪如雨下。
梅濂不管我死活如何?李昭薄情冷性又如何?
这世上终究还有时时刻刻关心我的人。
“姐,你、你别哭啊。”
谢子风慌了,忙掏出帕子,给我递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您这几个月……一直在长安么?”
“嗯。”
我点点头,抚着肚子,凄然笑道:“让你见笑了啊。”
“孩子的父亲是?”
谢子风低声问,立马摆摆手,道:“您莫要多心,若是不方便,就不要说了。我和老左、袖儿一样,都希望姐过得好。”
我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谢子风和左良傅一样,原本都是喊我嫂子的,后来着实瞧不上梅濂人品行径,不约而同改了口,叫我姐。
“子风,你可知道礼国公高家?”
我深呼了口气,问。
“有所耳闻。”
谢子风坐直了身子,皱眉细思了片刻:“十几年前巫蛊之祸,牵连了很多名门大族,礼国公阖家遭殃,他们家还有个贵妃呢……也是唏嘘,我听父亲说,礼国公家的六姑娘当初和太子爷定了亲,若没发生这一遭,如今该稳坐东宫,日后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呢。”
“子风……”
我打断谢子风的话,低下头,哽咽道:“我本不叫如意,十几年前,我叫高妍华。”
“你、你、你是高妍华!?”
谢子风登时愣住,盯着我的脸,随即重新看向我的肚子,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恕愚弟冒昧,那您怀的孩子,可是?”
“嗯。”
我凄然一笑:“没错,是李昭的。”
谢子风仍处在震惊中。
震惊我的出身、震惊我腹中之子。
谢子风忽然掀开车帘,扭头四下瞅了眼,拳头紧紧攥住,压低了声音:“姐,你糊涂了啊,太子爷瞧着温和仁厚,心和手黑着呢,他的那位太子妃也不是什么善茬,你就算不甘凤位被夺,可已然过去十几年,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又何苦让自己置身险境呢。”
我冷笑数声:“子风,男人和凤位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可张家将我高家赶尽杀绝,我眼睁睁看着祖母在狱中病亡,看着五姐无法忍受屈辱,撞墙自尽;张素卿毒杀我七妹妹丽华,让两个肮脏的家奴将我拖到雪地里轮.奸,并且吩咐他们,务必要毁了我的脸,把我卖去越国,永不许我踏入长安。你说,这个恨我能甘心咽下?这个仇我能不报?便是仇不报了,我也得让我八弟活的像个人,得把我四姐从孙家那个火坑里拉出来,我没法子,我无权无势,我只能像个婊.子似的当李昭的情妇,从他手里乞讨点怜悯。”
“哎!”
谢子风低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有仇不报,那这辈子真算白活了。姐,您想让我做什么,只要不滥杀无辜,我力所能及,一定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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