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那一句,李照有意放大声了些。
顶上的三儿竖起耳朵听了一下,有些愣神,他绷着脸看着底下,在发现那个男人还真就上了马车拿了水和药出来之后,左手就又些活络了。
“下来吧,吊着多累?我又没把他们怎么样。”李照又朝三儿招了招手。
三儿的警惕心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打消的,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你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可我们刚才还想要害你——”
“我这不是以德报怨吗?”李照笑眯眯地说道。
一旁的秦秋淑主动去将营火给拨拉得旺了些,随后又把之前烘热了的肉和饼子一并倒入水碗之中。
她这搅啊搅,没几下,香味就重新飘散开了。
头顶的三儿吞了吞口水,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你真不会杀了我们?”三儿又问一句。
李照噗嗤一声笑了,摊手道:“是你,现在他们两个可已经落在了我手上,你觉得我要是想杀他们,犯得着还喂水喂药吗?”
话说到这份上,三儿总算是肯下来了。
他松开一只手,单手在洞壁上吊着晃了一下,接着整个人便快速松开手。灰扑扑的小小身影在下落了一段之后,复而攀住洞壁,几度循环。
等到三儿彻底落在地上,站稳之后,秦秋淑那儿的肉汤就已经好了。
李照没有贸贸然靠近三儿,而是站在原地,对他说道:“几天没吃饭了吧?先凑合一口,垫垫肚子,就说别喝太猛了,免得等会儿肚子疼。”
三儿绷着脸问李照:“你给我食物,想要我帮你做什么?我只有鼻子好使,太难的事,我帮不了你。”
这孩子看着年纪小,心眼却是挺多。
“你轻功不是挺不错的?怎么就变成只有鼻子好使了?”李照开玩笑似的打趣了一句,尝试缓和气氛。
秦秋淑扇了扇肉汤,在碗里搁了支调羹后,将碗放在了朝三儿的那一边。
然而三儿却没有立刻就动。
“我那不是轻功,是和老鼠、猴子学的,他们怎么逃命,我就怎么逃命。”三儿诚实地回答道。
“吃吧,我不关心你和谁学的。你就这么点大,我能要你做什么?不过是想问问这附近的情况罢了。”李照看他不问出个所以然来不吃,便索性找来个由头,“你看我,身上带了这么多的粮食和药,要是不小心遇到比你们三个厉害些的,栽他们手里了怎么办?你就当这碗汤是我买你的消息吧,如何?”
听到李照这么说,三儿总算肯去喝汤了。
他迈着小步子过去将碗捧起来,也顾不上还又些烫,狼吞虎咽地就把碗里的东西给扫进了肚子。
末了,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内的残渣。
李照坐去了三儿的对面,与他隔着营火,将洞门这一条直路给堵死了。
但三儿显然没有想那么多,他吃饱之后,便用手背抹了一下嘴,仍旧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叫三儿,那是我大哥何雷,和四哥六筒。我们是从瓜州逃难出来的,正好避过了屠城和瘟疫。”
见三儿如此坦白,李照也没有阻止,托着腮看他,等他的下文。
三儿打了个饱嗝,姜黄色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红晕。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嘴,又打了一个嗝,才继续说道:“我们原本一共十个人,但从瓜州出来之后,陆陆续续有人饿死,所以现在只剩六个了。”
瓜州到这儿的路何其漫长。
哪怕只是回想,都能叫三儿不住地颤抖。但对他来说,这一路上最可怕的,不是风沙,不是寒冷,也不是饥饿。
而是那一群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有着金色头发的人。
他亲眼见过那群人是如何屠杀反抗者的,炸雷一般的武器被那群人娴熟地操持在手,宛如天神一般,动辄便取了几十上百人的性命。
为了避免被抓到,三儿他们不敢在白天行路,也不敢在成群结队地出去觅食。
起初,他们还能打到几只兔子,或是找到些野果来果腹。
可越往南走,流民也就越多,不仅出现了凶神恶煞、易子而食的流民帅,更是出现了好多染了瘟疫的流民。
何雷作为大哥,虽然脑子不如四弟六筒好使,但多少也清楚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便擅自替其余人做了决定,开始沿途打劫看上去能打得过的流民。刚开始动手,其他人都还抱着一点点抗拒心理,可真到饿得没办法办法了,要饿死人的时候,也就没谁还能顾忌得了那么多了。
说完这些之后,三儿的眼神已经有些麻木了。他低下头去,伸着鼻子在碗里嗅了嗅,继续说道:“就是我,也杀了好几个人了……大家都想活下去,可附近的草皮子都被扒光了,树皮也都啃没了,不抢人家的,就会被抢,就只能饿死……”
但是哪儿有那么多人给他们抢?
还得是刚刚好他们打得过的。
到后面没办法了,何雷就只能带着其他人出去铤而走险地找一些明显有存粮,却也同时强壮的人去抢劫。
即便是这样,他们到今天白天为止,也已经三天没有找到过食物了。
白天他们在白龙江一个弯道口子,正好就看到了五个骑马的金发妖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没有武器。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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