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昏迷不醒,但李照射出去的那三支打偏他的箭并没有伤到他,只不过震荡令他晕过去罢了,所以也就没有留在府衙的院外接受治疗。
只是人没有送去地窖。
地窖里,徐闻正在给松无恙换药。他脸上虽然有些潮红与慌张,但手上却是十分稳当,眼睛半闭着的,嘴里默念着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之前顶上有动静,我出去不了,你待会儿去看看?”松无恙敛眸忍痛说道。
徐闻摇了摇头,手上涂抹了最后一点药膏后,将棉布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了松无恙腰间与背上,随后解释道:“我现在只负责让你养好伤,若顶上真出了事,老胡他们会过来通知我的。”
“未必。”松无恙迟缓地拿了里衣与外袍过来,僵硬地往身上套,“如果上面真出事了,通知你,也是无济于事,我见过他们的火器,要比我阿姐的厉害太多,若我阿姐不是刀枪不入,怕是早死了。”
这是她第一次说这么一长段的话。
如瓷一般的肌肤上遍布伤口,青紫瘀斑,深浅伤疤,叫徐闻每每不小心看到,心肝都会随之一颤。这样的伤口,这样年轻的姑娘,却始终都没有喊过半句疼。
不,也是喊过的。
她在昏迷不醒时,喊了一声阿娘,说疼,让徐闻下针的手险些施错了穴位。
“姑娘你……你还是快些躺下吧,我,我去给你熬药。”徐闻垂着头收敛手头那些装着药的瓶瓶罐罐,说话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他们总之是会来叫我的,你歇着,该喝药了。”
“松无恙。”松无恙一点点系上腰带,面无表情地觑着他说道。
徐闻愣在当场。
这个名字即便是他这样的武林外的小虾米,也是如雷贯耳的,邪门歪道如千秋派,凶名早在瑞昌之外的地方传了个遍,而其中又以喜怒无常的女修罗松无恙为个中凶煞之翘楚。都说这松无恙长得便是如小山一般雄壮,眉如刀锋,脸如水盆,一张血盆大口在杀完人之后通常还会喰人鲜血。
传闻是假的吗?
女修罗救了全城人的命,为了素不相识的人,甚至不惜让自己落到这种险境中来。
一点点小小的误解,让徐闻心里大为震动。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抱着怀里的一堆药罐子转身跑了出去,边跑便说道:“松姑娘你且躺好,我要去熬药了。”他走得慌张匆忙,脚下步履便乱了套,晃神间左脚踩右脚,差点扑倒在地。
松无恙如何不知道这个修眉俊眼的小大夫对自己有好感?也正是如此,她才会直接报出自己的大名,若这小大夫不认识,她便会继续说千秋派,说说自己的事迹。
她无心情爱,也不屑情爱,所以也不必要给别人任何希冀。
过去她浑浑噩噩,终日要做的不过上承下令,做教主手中的刀,做父亲的摇钱树罢了;如今她想做出一些改变,她想要去看看自己跟在阿姐身边到底能做什么,而不是想过去那样,仅仅沉湎于低级的杀戮兴奋之中。
改朝换代?
江山易主?
或是更令人心神振奋的东西。
松无恙感觉自己的骨子里,有一股冲劲被点燃了,正在腾腾翻涌。
逃窜出地窖靠里边这间房的徐闻突然发现地窖的门开了,有脚步声,与低声说话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徐闻握着墙边的火钳子谨慎地走过去,与那人正巧对上了视线。
一个打扮普通,高大雄壮的年轻男人。
“你是谁?!”徐闻挥舞了一下手里的火钳子,外强中干地喝道。
那年轻男人腰部有伤,他单手按在伤口上,脸上的横肉随着鼻翼耸动而抖了三抖,接着狡笑一下,说:“你是大夫?快给老子治伤,否则,老子便要了你的小命!”
说话间,男人另一只手扬出,沉腕间握着一柄长剑将徐闻手里的火钳子当的一声打落在地。
徐闻受了惊,落荒而逃。
可地窖里拢共就两个房间,若他往熬药的小房间逃,那么便是死路一条,若他往松无恙的房间去,岂不是将重伤的松无恙拉入了险境?
不,不行!徐闻眸子一转,停住了脚步,回身说道:“好,我为你治伤,但你要保证,我帮你处理好伤口之后,你会马上离开。”
“离不离开,由老子说了算。”男人有些不耐烦,但到底是没继续对徐闻动武了,只是依旧没有收剑,警惕地握在手上。
徐闻将人请到熬着药的小房间躺好,随后便开始撕开他腰间的衣服,看看这汩汩流血的伤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大概猜到,面前这个人是那些背叛了同昌城百姓,转投英吉利亚人中的一个,虽然百般不愿,但眼下他着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人能越过胡亚和亢龙找到这间地窖?
果真如松姑娘所说,外面已经出事了?
“嘶——给老子专心点!”男人一巴掌扇在徐闻的脸上,见徐闻的左脸打得肿起老高,“要是敢乱治,老子便让你死在老子前头!”
“你这伤口里面有异物,我得帮你把血肉里面的异物取出来才行,这会需要动刀,有些疼。”徐闻谨慎地说道。在去取刀之前,他必须要跟这人解释清楚,这人因为伤口的疼痛,整个人都处于极度易怒的情绪之中,若是轻举妄动激怒了他,届时会发生什么,徐闻不敢想,也不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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