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钏拎起裙摆,跨过众多漆器、福桔、布袋戏人偶,直奔麻布口袋,挨个儿看了一遍,不由连连发出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喟叹,“哇...哇——哇!!”
说实在话。
饶是掖庭御膳房出身的含钏,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海产干货。
特别是那几片扁扁的墨鱼干。
甚至比放在灶屋舀水的铜盆,还宽大。
含钏合理怀疑,称霸福建沿海的墨鱼之王一家四口,都被蒋家捞了。
再看那七八只制好的干鲍,比瞿娘子送来的那二十只干鲍还大了一圈儿。
十来个麻布袋子...
含钏抠脑筋地挠了挠后脑勺。
这礼可不好回。
万一回得偏颇了些,能把“时鲜”抵押进去换钱...
等等!
含钏眯了眯眼。
前头沈记卖干鲍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海味干货多从东南沿海跋山涉水而来,因路途遥远且物料珍贵,在北京城买,价格自然高居不下。
可如果...
如果她在福建本地采购呢!?
所有东西都是在原产地最便宜,因量大易得!
既避开了中间商,也控制住了成本!
而福建...
福建好东西多得叫人恨不得留在那处!
甚至,紧挨的两广更是鱼米之乡,物料辈出!
含钏搓了搓小手,下笔如有神地给岳七娘回了信,跟着便带上拉提和小双儿去铁狮子胡同打劫,劫走一支硕大的秘制的白爷爷火腿,一大罐保存得宜的炸排肉,没跟白爷爷解释,便直奔五芳斋打包了十来盒好看又好吃的六喜福饼,自个儿回食肆动手将去年腌制的熏鱼干、熏肘子并几截精心做下的川味辣肠给岳七娘捆把捆把,打包寄了出去。
接着...
便是漫长且难熬的等待。
含钏日日让小双儿去官驿看看有无信笺回复,从福建到北京城,要先走陆路再转水路,含钏除了在北京城,便是姑苏城,两辈子就没离开过这两地方,再研究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抠破脑袋也想不到福建怎么来北京城。
便特意去城郊老秀才处买了张画得极其粗糙的地图,再比对着迷梦录,勾勾画画。
天儿渐凉了。
又逢三年述职大考,官场纪律严明,外出吃喝排揎的人渐渐少了很多。
“时鲜”也不例外。
除却一些个常来的老食客,新面孔已然许久不见了。
曹同知踏入“时鲜”厅堂时,吃饭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
曹同知熟门熟路地点了餐食,见柜台后的掌柜埋着头,严肃认真地勾画研究,探头一看,却见是一副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粗略得不能再粗略的地图,便笑道,“您在看什么呢?”
第二百零九章 墨鱼干鸡汤(下)
曹同知声音略低,像贴在地面草草拂尘的光晕。
含钏如梦初醒地抬头,一见是曹同知,不由自主地绽了笑,“...闲来无事,看看咱们大好河山,琢磨琢磨哪处的肉美、鱼鲜、米香。”
合着,人家在地图上看的都是省府地名,这姑娘在地图上看到的是,东北铁锅炖、广式烧腊、四川酸辣粉、云南过桥米线?
曹同知被含钏逗笑了,一笑,左边面颊若隐若现一个浅浅的梨涡。
有了这梨涡,便从翩翩浊世贵公子,变成了乖顺可爱少年郎了。
这皮囊。
含钏笑得更真诚了。
真好看,比徐慨,也毫不逊色。
甚至有几分超越的意思。
曹同知抿了笑,“某这一顿饭都吃完了了,您琢磨出个所以然了没?”
含钏手一指,笑着回之,“福建是个好地方,鱼鲜人美,又多蔬果。只是福建离京城太远了,一来一去不太方便。故而许多好东西咱们尝不到,咱们的好东西也过不去。”
曹同知想了想,伸手将含钏跟前的那副旧绢地图转了个儿,伸手先指了指福建,再指了指京城,轻声告诉含钏,“...出福建有三条路,一则经福州府前往延平府,延平府再往东北坐船经浦城进入浙江边界,这儿有个山口仙霞岭,由此进入浙江,这是进京之水路,二则从延平府往西北边走,经过崇安,在与江西的交界处有个山口分水关,由此进入江西,这条路是进京之陆路。此外还有邵武杉关以及汀州与江西瑞金之间的驿路、汀州通向广东潮州的驿路。”
曹同知一边说,一边拿手在地图上比划。
看得出来,他对河山地界十分熟悉。
含钏点了点头,总算是闹清楚了几条路。
曹同知再道,“水路用时最少,进了浙江,便可通江苏、山东、最后至京城,最多二十天,最少半月。走陆路的时间和驿路的时间最长,若一路无事,也需一个月。”
含钏的目光落在了从江浙走水路的那条道。
若是当真是十来天就到了,那可真是可行的。
半个月的时间,从福建采买、到装箱运货,再到陆路转水路...便可将福建香喷喷、新鲜无比的东西送上北京人的餐桌...
含钏好像看到了银子和招牌菜在向她招手。
手招得有点大,有点圆。
含钏乐呵呵地笑起来,“是了,您是漕运上头当差的,自是将这些道路烂熟于心的。”
曹同知眼下一扫,见含钏手边放了个算盘,胡乱拨了几个数,看不出什么章程,再看柜台上有个用毛边纸裁成小块儿缝制的小本儿,小本儿凌乱无序地写了许多词儿,“干鲍、海参、鱼胶、干贝、笋干...”都是些干货吃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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