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味儿散得快。
加之屋子只上了一层清油,没做特别考究的工艺,味道没几日就散完了。
隔壁冯夫人这些时日又开始重新出来走动了,含羞带臊的,一踏进“时鲜”的门儿,就看到了东边的墙上开了个窗户,有些诧异,“掌柜的,这是作甚?”
含钏笑起来,“开了个档口,专卖牛乳茶和一些子便利的茶饮,行色匆匆又想喝饮子的路人就不用进店了,就在那档口买了就走。”
这倒是很新奇的。
冯夫人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腹部,探了个头往里头看,看到那小木屋里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既有钉在墙上的案板,又有好几个得用的木匣子、竹框子,还摆了个一看就坐起来很舒服的摇椅,冯夫人笑起来,“您真是奇思妙想。怪不得您做的饭好吃,旁人是用手做饭,您是用脑子做饭的。”
含钏眼睛落到冯夫人不由自主地放在腹部的手,惊喜道,“您!”又见冯夫人一脸不想声张的样子,当即压低声音,“难怪这些时日见您见得少,连带着见您家余大人也少,原是有这等喜事了!”
真挺惊喜的。
听冯夫人的嫂嫂的外甥女的小姑子说,冯夫人嫁给余大人五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冯家嘴上不着急,心里难保不急——冯家虽对余大人有知遇提携之恩,可也不能时时刻刻仗着恩情摆架子吧?说到底,这两口子没后,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还是女人!
冯夫人面上略显羞赧,“还没坐稳,家里长辈不让出门,也不让说。您就且当不知道吧!”
冯夫人欲言又止,想了想又住了口。
还是再等等?
如今她这身子骨特殊,贸贸然把这事儿提出来,她又没法子在中间说道撮合,反倒不美。
含钏望着冯夫人笑盈盈的,赶紧把她从小木屋旁边扶了出来,“...正散味儿呢!您别凑近了!”又招呼着她落了座儿,上了几碟糕点,不敢把牛乳茶呈上去,想了想把制好的杏脯干装了一盘让小双儿送过去。
含钏见冯夫人将杏脯干吃得干干净净的,临到夜里便收拾了一小罐儿杏脯干,又捡了两只小儿手臂长短的干花胶包了个小攒盒,让小双儿送过去。
花胶是很好的东西,从鱼腹中取出鱼鳔,切开晒干后制成,食疗滋阴、固肾培精。含钏选的是黄唇鱼的鱼胶,是鱼胶里最珍贵、最大的那种,被当做救命的东西的。当初内务府给了白爷爷十只,白爷爷给了她三只,本是留给她攒嫁妆压箱底的好东西。
再好的东西,也得送给对的那个人。
冯夫人对“时鲜”当真是不错的。
当初因裴七郎一事,“时鲜”生意寥寥,是靠着冯夫人带来的夫人奶奶们才把食肆救活过来的。毫不夸张地说,“时鲜”完全可以不开晌午的茶饮,单单靠晚上的膳食生意就能让含钏赚个盆满钵满,晌午的茶饮利润远远不如晚膳,含钏为何还坚持开下去?
就是为了给这一群偶尔出来散散心、透透气儿的夫人奶奶,一个歇脚之地。
在这儿有好吃的茶饮,有轻松的气氛,还有完完全全、完完整整的自己。
不是谁的妻室,也不是谁的母亲,就是自己。
含钏不止一次地听到有些夫人奶奶在这儿用茶饮时,唤对方的时候都是用的闺名,“玉娘!”“七娘!”“阿巧!”
都是真真正正的手帕交。
就像当初在宫里一样...
掖庭里的姑娘们都是散落在地上的一颗又一颗小小的火星,若来了一阵小风,便可将这些小火星尽数吹灭,可若是这些火星聚在了一起,团成了一大块儿,便如同可燎原的火炬。
含钏每每想到这里,就舍不得关掉晌午的茶饮生意。
这样一想。
含钏脑子里的那根缰抓住了。
特意寻了晓觉寺的扶若大师定了挂档口牌子的日子,五月十八日,含钏去城东特意请给“时鲜”题字的老秀才重新提了两个字,照旧还是用石头牌匾挂在了档口的头上——
“时甜”。
第一百二十三章 竹筒牛乳茶(下)
小双儿正学着认字儿,看墙上石头匾额上的字儿,指着认,“时——甜——”
含钏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双儿的后脑勺。
含钏考虑过是否直接用“时鲜”来当做档口的名称,想来想去,到底还是换了一个既不一样,又看得出来是一家人的。
“时甜”这个名字,含钏还蛮喜欢的,有种小软酥吃进口,顿时化成渣渣的曼妙幸福感,还有种夏日里酸梅红茶入口生津的冰冰凉凉感,不是甜到发腻的感觉,是微微甜软又带几分回甘的意味。
新的名字,意味着和“时鲜”剥离开,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这儿,可以做在“时鲜”做不到的事儿——比如茶饮降价,比如用不那么精致的竹筒杯子,比如面向的食客更偏向于家中略有富裕的平民百姓...
那些付不起一盅茶并一盘点心的平头百姓,也能花少少的钱,吃到一样的味道。
不也挺好的?
夫人、姑娘们挺喜欢这个名字和这个档口的。
嗯...
从档口外食客送来的花儿树儿就可窥一二——都是贵家太太夫人们送来给这小小档口撑场面的。
快把胡同尾巴占满了...郁郁葱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从天而降了一片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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