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甫落,殿内倏然寂静下来。
刘妃的动作停在那里,久久没动,殿内宫人噤若寒蝉。
话既说出口了,秋寒索性闭眼,一脑子全说了:
“娘娘往日本就得爷宠爱,后来王妃和侧妃相争,娘娘怕显眼,才越发少往皇上身边凑了。”
“娘娘也是皇上后宫的人,旁人争得,娘娘凭甚不能争?”
半晌,刘妃终于动了,她抬起头,平静地看向秋寒:“说完了?”
秋寒不解,却咬牙点了点头。
刘妃将剪刀递给身旁的宫人,若无其事地说:“说完了,就将这花搬进内室,放在本宫床头。”
秋寒还待再说甚么,刘妃却不耐地拧起眉,秋寒堪堪噤声,嘴唇动了几下,终究是不敢再说。
她自幼就伺候了刘妃了,自然知晓自己娘娘在闺阁中是何模样。
任性不讲理,还有些刁蛮,偏生一抹娇憨,叫府中人甚疼宠她。
就好似侧妃缩小版一般。
只是娘娘不若侧妃那般张扬肆意,也不若侧妃那般底气十足。
可如今在娘娘身上,那些任性早就褪去,渐渐的,就和闺中时好似完全变了个人一般。
刘妃净了手,被扶到一旁梨木椅上坐下,她接过宫女递来的杯盏。
掀开杯盏,清淡醇厚的茶香就溢了出来。
刘妃识得这茶香,是贵妃最爱的贡茶,白银针。
每年产量皆甚少,她搬进凝荣宫时,和椒宫那边却送来了整整两包。
刘妃抿了口茶水,眉眼闪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隔了好半晌,就在秋寒以为娘娘不会说话了时,忽地听一旁娘娘甚轻的声音:“本宫当初和徐氏斗了多年,可如今本宫贵为二品宫妃,而徐氏却香消玉损,秋寒觉得,本宫比徐氏强在何处呢?”
秋寒怔住,不解娘娘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在她眼中,自家娘娘当然哪处都比徐氏要强。
可对上娘娘那双认真的眸子,秋寒却堪堪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刘妃摇了摇头,收回视线,轻声说:
“或者说,徐氏、洛侧妃和王妃,你觉得她们是输给了皇后娘娘?”
秋寒尚还称周韫为“侧妃”,改不过口来。
可刘妃却十分自然地喊了声“皇后娘娘”,秋寒听得咬唇,半晌,她以为娘娘是害怕步那几位后尘,堪堪说:“娘娘争宠,又不是要和侧、皇后作对……”
刘妃失笑地觑了她一眼,知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却没解释,反而顺着她的话说:“本宫从来不怕和旁人作对,也不怕和旁人争。”
即使那人是周韫。
可是……刘妃捏紧杯盏,指尖因过分用力而泛白,她却仿若没察觉到一般,平静地抿了一口又一口茶水。
她争不争,又有甚么意义呢?
争过周韫,还张韫、冯韫、赵韫……
这后宫女子,除非是皇上自己不想要,否则是源源不断的。
这一点,她清楚,而她也知晓,娘娘比她还清楚。
知晓周韫给了她妃位时,刘妃是怔住的,进宫前的那晚她想了好久。
她在想,当初那般任性不懂事的她,为何非要和徐氏争?
不是因为甚么爱慕皇上。
她进府前,都未见过皇上,谈甚爱慕欢喜?
不过是知晓徐氏为人,想过得好些罢了。
至于是谁能让她过得好些,是皇上,还是皇后,这重要吗?
茶香肆溢,刘妃勾唇笑了笑。
秋寒不知她为何要笑,不解地拧起眉。
刘妃将茶杯递给她,垂眸说:
“皇后进府前,本宫可从未想过,本宫也能喝的上这白银针。”
秋寒呐声:“奴婢知晓皇后对娘娘的确挺好,可、可……”
她“可”了半晌,没憋出后文来。
刘妃没好气地觑了她一眼,不耐地挥了挥手:
“行了,下去吧,日后莫要再提这事了。”
而她问秋寒的那个问题,她心中也早有了答案。
王妃她们从来不是输给皇后了,而是输给了——皇上。
第118章 封后
登基大典那日,万里无云,阳光甚是明媚,一身凤袍的周韫和傅昀肩并肩地走上高台。
在最高处,周韫稍偏头,看向身边的傅昀。
她没想到,傅昀会把封后大典放在今日。
和他的登基大典一起,和他共享百官跪拜。
周韫几乎是挺直了脊背,在接过凤印时,她似乎听见傅昀沉声说:“你进府时的委屈,今日可能消了?”
被贵妃捧在手心的娇女,成了他后院的一位侍妾,掀开盖头时,他在她眼底瞧见了好奇和羞涩,却没甚欣喜。
先帝圣旨,他不可能违抗。
红袍嫁衣,拜堂行礼,他也不可能重新给她来一次。
却只能用这种方式,补偿给她。
周韫错愕,控制不住地抬头,适才那番话就好似错觉一般,旁人都没甚么反应。
可撞进傅昀暗沉的眸子中,周韫却清晰地知晓,她没听错。
傅昀觉得她委屈。
怔了好久,周韫眸子轻颤,她仰起一抹笑,软和却认真地回他:“我不委屈。”
即使真的委屈,可那委屈却不是傅昀给她的。
这世道,不论成妻还是成妾,对女子来说皆是不公,皆是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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