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幼盏低头看着自己小小的、白白嫩嫩的手心, 隐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抬头去看, 却只能看到无数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身影迈着长腿从自己身边经过, 而她像个小陀螺一样原地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叫自己的人在哪里。
她无意识地在这地方乱走着,看到很多的白色花束被放在周围,宽敞的大厅里还有一面墙壁上, 挂着大大的相框,仰起头的时候能隐约瞥见那是个容颜姣好的、模样温和的人。
耳边尽是一些嘈杂的声音,真假不一的客套掺和着,具体说了什么舒幼盏又听不太清楚, 她只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参加一场葬礼。
谁的葬礼?
她被人群裹挟着, 像是罐子里的沙丁鱼,身不由己地被挤到其他地方, 最后兜兜转转, 竟然不知不觉转到一处没什么人的庭院里。
细碎的花瓣随着风飘过她的脸颊。
她有些迷糊地想,这花儿应该有香味, 淡淡的、很好闻。
有些被摈弃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浮起来, 舒幼盏抬起头, 果然看到好几株西府海棠垂落着无数细枝,在细而圆的叶子里,小巧的、层叠的白花绽开,随着风儿吹过的动静, 细细密密的花瓣就像雨一样地落下来。
而在这树枝摇晃间,她瞥见一道身影。
于是下意识地走近,在树下拍了拍树干,本能地认出了这是谁:“赵青岚……你怎么在这里呀?”
梦里的记忆总是混乱的,起码这会儿舒幼盏一点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哪里不对。
树上蜷着的人肩膀动了动,保持着背对这边的姿势,却没有做出其他的反应,舒幼盏心底生出几分着急来,一直仰头去看,声音还是软软糯糯的:“赵青岚,你怎么不理我呀?上个星期你说要来跟我玩的,我一直在家里等你,你怎么不来呢?”
“妈妈说你心情不好,我给你带了糖哦,你要不要尝尝?”
她耐心地在树下再三邀请。
可惜上面那人跟睡着了一样,根本不搭理她。
舒幼盏这个急性子自然忍不住了,一本正经地看了看跟前的树,随后就像个灵活的小猴儿一样,三两下踩着各处凸起,也攀了上去,近距离的时候才发现树上人的肩膀在小幅度地抖动……看上去好像在哭。
她一下子着急了:“你别哭呀,我没怪你,我再叫你一声姐姐,你别哭了好不好?”
因为脚下借力的地方有些不稳,舒幼盏边说话还边着急地蹬了蹬树干,就在要打滑的时候,终于见赵青岚坐起来,背对着她抬手在脸上抹了抹,回身的时候,向来干净清澈的眼睛边缘,是微微的发红。
“没哭,”她说:“刚才眼睛进沙子了。”
舒幼盏嘟了嘟嘴,盯着她的脸判断了好久,似乎已经看透了她的谎话,只是面上配合地点了点头,顺势也跟着爬到树上,挤着她坐下。
树干分开的部分延伸出的小地方,窄的让人腰酸背痛,甚至小腿都无处安放,只能落下去在空中晃悠,可是向来娇气的舒幼盏却一点不在意,圆圆的、漂亮的咖色眼睛看着赵青岚。
“你……别难过啦,我妈妈说了,糖糖阿姨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的。”
赵青岚本来已经好了,听见这话,眼睛里又有些湿润,只转头去看着旁边的树,勾了勾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
“好。”
舒幼盏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安慰不太奏效,从兜里摸出一把软糖塞到她那里,说:“吃完糖会开心一点哦。”
赵青岚低头盯着掌心里五彩斑斓的糖果,过了会儿,轻笑了一下,又把那些糖都还给了舒幼盏,“你自己留着吃吧。”
察觉到她的心情低落,好像连空气都变得闷闷地,舒幼盏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只好在旁边一直巴巴地看她。
好一会儿之后。
赵青岚说:“我会有一个新的妈妈。”
舒幼盏睁大了眼睛,瞬间代入了一下自己,想象到见不到魏霜迟、从此要面对其他陌生女人的样子,震惊地发出:“啊?”
赵青岚抬起右手,掌心贴着面前的树,细嫩的手心跟粗糙的树皮相贴,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往下接:“听说她花粉过敏,过了这几天,这些海棠就要被挪走了。”
舒幼盏条件反射地跟着她一起难过起来。
随后,也不知脑子里的弯是怎么转的,舒幼盏突然抓住赵青岚的手腕,认真地说:“你去我家吧。”
“虽、虽然我母亲好凶,还会揍人,可是她怕我妈妈,我妈妈好温柔的,她会对你好的,你别在这里了,我……我带你去我家,好不好?”
听她这样说,赵青岚的神情温和了下来,好像真的对此感到心动。
然而她最终,只是抽出自己的手,对舒幼盏答道:“我去不了。”
“为什么呀?”舒幼盏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那种着急情绪里,一面像小英雄一样肩负着拯救朋友的使命感,一面又总觉得现在的赵青岚情绪好奇怪,让她不知所措。
只想将人从这个地方带走,然后哄得心情好起来。
赵青岚叹气一样地喊她;“幼幼。”
“嗯?”
“我真的好羡慕你。”
舒幼盏愣愣地听见朋友口中的“羡慕”二字,迷茫地眨着眼睛,启唇道:“我……你喜欢什么,我也可以给你分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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