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黑到化不开的夜,什么也看不清,徐俏漫无目的地看着,脑袋空空,纯粹是在打发时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毫无预兆地在口袋里震动了起来,徐俏摸出来看了眼。在见到那三个字时,她的表情微微一滞,随即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何先生?”
话音一落,徐俏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她当耳旁风,一刮而过,问他,“在干什么呢?”
何家翎瘫坐在沙发里,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电视机,里头放着无声的喜剧,他淡淡地如实答复:“看电视。”
“什么片子?”
“不知道。”
徐俏笑笑,转了个方向,背抵着墙,“吃过饭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吃?”
何家翎似乎吝啬每个字,简言意骇道:“不想。”
两人相对静默了片刻,徐俏又问:“那你换药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换?”
就在徐俏以为何家翎又会回她“不想”时,他却轻而慢地说了声,“没人帮我。”
徐俏恨他是块木头,“那去医院啊,你这样下去,过两天就会发脓发臭,多可怕啊。”
回想起何家翎后背上的伤疤,以及他那无所谓的态度,徐俏不由猜测,他原先挨了打了,是不是也是这样放任不管的。可他有爸有妈,虽然当爸的不像话,但那温温柔柔的亲妈,难道从来都不闻不问吗?
隔着衬衣摸了摸自己腹部上的疤痕,蓦地,何家翎很突兀地笑了一声,“没你说得那么夸张。”
徐俏脱口而出,“诶,何家翎,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吗?”说完,她便觉得自己有些逾越了。
然而何家翎并没有觉得不妥,他眼神失焦地盯着面前的哑剧,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起来,“你那边好吵啊……”
徐俏扫了眼车厢,此时正值饭点,大伙儿手里拿着各色吃食,天南地北地聊开了。她笑了笑,说:“我现在在火车上,人比较多。”
“你要去哪里?”何家翎问得漫不经心。
徐俏打着哈哈,“乡下,家里有点事。”
“什么事?这么突然?”
徐俏一本正经地说:“生死攸关的大事”
“呵——”何家翎身子一侧,整个人躺进了绵软的沙发里,他压低声音,轻轻笑道:“满嘴跑火车的家伙。”
明明周遭吵吵嚷嚷的,可徐俏莫名觉得自己这处格外安静,隔着手机,她仿佛能听见何家翎呼吸声,似有似无的,一点一点钻进了她的耳里。
徐俏扭过头,望向车窗上那满含笑意的脸,瞬间蹲下了身子,心惊胆战地不敢再看了。
何家翎等了良久,等来一阵死寂,他抿了抿嘴,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
徐俏把脸埋在膝盖里,闷声闷气地说:“我有点累了。”
何家翎略略一顿,抬手拍了拍靠背,“那就挂了吧。”
“嗯。”
在切断电话之际,他又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徐俏闭上眼睛,“不一定,可能要一两周。”
“一两周?”他重复着,而后没了声响。
徐俏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抵着掌心,仿佛随时有刺破表皮,直指血肉的冲动。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罪大恶极,骗人感情,将来是要遭报应的。
朦胧的灯光下,徐俏形单影只地躲在角落里,随着火车,飘摇向了深夜。
与此同时,香达城里的一间高级公寓里,陈玉正把穿过的大衣一件件挑出来,打算明天送到干洗店去。然后她又检查起每件大衣的口袋,怕留了什么东西在里头。
在昨天穿过的那件外套里,陈玉摸到了一串钥匙,以及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千纸鹤。千纸鹤是用白纸叠的,但凡上面有点别的颜色,就会异常醒目。
所以,陈玉借着透亮的壁灯,一眼就看见千纸鹤的翅膀上,赫然写了几个字。
没头没尾的,她也读不明白,便将千纸鹤给拆了。
入目是一片歪歪斜斜的红色——
“王沁眉,说谎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陈玉吓了一跳,颤巍巍地捏着这张薄纸,来回琢磨了个透。这本可以看做是无趣人的无趣把戏,可她心里有鬼,就不得安生了。
落地窗外闷雷乍起,“轰隆”一声,震得桌椅都跟着抖动。
不知道是被雷唬得,还是做贼心虚,陈玉脚下一软,踉跄了几步,硬生生地跌坐在了地上。
她心慌意乱,如同困兽一般四处张望,祈求寻得一丝庇护,好以安放她这快要脱窍的三魂七魄。然而偌大的空间里,回应她的只有无边的冷意。
她张了张嘴,咆哮似的哭出了声。
那些隐匿在幽深甬道里,被她企图遗忘的恐惧和悔恨,如今摊开来讲,再也无处藏身了。
第27章 27 林絮
后屿乡三面环海, 一面靠山,景色宜人,四季如夏, 怎么看,都是个旅游的好去处。只可惜因为七年前的一起杀人案,此处被媒体大肆渲染,成了个妖魔化的阴地。后来虽然风声渐小,也鲜少有人讨论起这件事, 但谣言宛如蝗虫过境,在这小乡村里一扫而过, 徒留一片荒凉。
如今想要它起死回生, 倒也容易,无非再请几个媒体,吹吹东南西北风, 吹多了, 人们自然就会相信此地是个宝地。之后,人来人往, 一切过往的痕迹都将被踩在脚下, 永远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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