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随后,他们都很有默契地,一点点在热闹的队伍中慢了下来。
前面的动保局的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耍贫。
他们俩跟在最后,在冰天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陈岁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手套,脚下穿靴子。
夏耳是浅蓝色的厚棉服,棉服的帽子有一圈白色绒毛,她戴着帽子,一圈绒毛衬得她小脸通红通红。
四周都是皑皑的白雪,堆了积雪的枯树。
入目一片冰蓝色的白。
夏耳抬手,用掌心试图焐热小脸,低头踩着别人踩过的脚印。
陈岁问她:“冷不冷?”
夏耳朝他笑了下,说话的时候冒出一团白气:“就没来过这么冷的地方,快冻死啦。”
陈岁见她这个样子,不由得笑了下,说:“一看你就没来过西北,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还敢穿这么少,胆子真肥。”
夏耳听他这么熟稔的口气,愣了下,好像两个人就没分开过似的。
她没露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不动声色往下接:“你干嘛这么老气横秋地教育我,你常来西北啊?”
陈岁神色淡淡的:“嗯。大学在西北上的。”
想不到他居然就这样说出来了,夏耳的心中波澜微启,但还是装作惊讶的样子:“西北?我还以为你去复旦了。”
“没有。”陈岁说,“我没报。”
夏耳听他这样说,心里微微刺了下,捂脸的小手有些冻僵了,她揣回兜里,问他:“怎么没报?陈叔叔不就是为了让你考复旦,才带你去海城的吗?”
“是啊。”他淡然应和,“所以才没报。”
“为什么?”
夏耳下意识追问,问完就后悔了。
这问题很愚蠢,还能因为什么。陈广在海城,想让陈岁考复旦,一旦他上了复旦,那不就要经常跟陈广见面?
他那么讨厌他爸爸,怎么会想跟他爸爸在一起,除非他疯了。
夏耳嘴巴张了张,到底还是没说话。
她以为陈岁不会想说的。
陈岁远目眺望,白茫茫的原野一望无际,天地快要融为一体。
他一身黑色,在冰天雪地中,是那样的纯粹。
他说:“他为我选了很好的专业,也铺好了毕业后的路,前途一片光明。但我厌恶他所谓的光鲜,更不想走他安排的人生,不想沾染什么生意场,而且我……”
低缓的嗓音停了停,喉结滚动。
再开口,换了一个很茫然的语气。
“我怕我以后,也会变成他那样的人。”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陈岁,目视前方,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透过茫茫雪地望向不知名的前方,他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抓不住,没有目标,没有方向。
他一向是沉稳的,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破绽”。打破那些完美表象,他也有属于“人”的一面,也有未知和茫然。
夏耳是理解的,他那样的家庭环境,还有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确实让他没有办法接受陈广。
那么厌恶他,又怎么会想要被他摆布,或者有一丝一毫,成为他的可能性。
“不会的。”
夏耳声音蓦地响起,柔柔的,就像一滴水,滴进他的心湖,让他的世界开始有了声音。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也不会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所以,你跟陈叔叔是不一样的,你不要乱讲。”
“脱离家长的管束,的确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呀,你去读你想读的大学,能做你想做的工作,这就是很棒的。很多人在三十岁之前,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你能想清楚,就已经超过了大部分人。”
“别再想这些啦,陈岁。你看。”
夏耳笑眯眯的,对天空张开手臂,微微仰脸,闭上眼睛,像是在拥抱这个世界。
“现在,世界是你的了。”
第33章
在青河县的第二天, 夏耳一直都在“参观”中度过。
体验,参与,听工作人员讲解, 拍照留念, 一切都很官方。
在新疆地区有很多濒危动物需要救助和保护,他们正是负责这一片区所有的保护动物。
有的是父母干这个, 他们从小耳濡目染,所以自然而然选择了这个行业;有的是喜欢野生动物, 才到这里来;还有的是纯粹喜欢新疆。各有各的原因, 但大家都是温暖善良的人。
一整天下来, 夏耳对大家的印象都很好, 大家也都很喜欢夏耳,欢迎她等三月份的时候, 再来新疆玩儿,再次见面就是“私人行程”,不过他们仍然会给她最热情的招待。
晚上回去, 大家都很热情地要加夏耳的微信,夏耳没拒绝, 拿出二维码来给大家扫。
陈岁在不远处看着, 一个人在那边抽烟。
孙昊早就跟夏耳加了, 所以他也杵在一边, 看到夏耳时不时会看一眼陈岁, 他眼睛一转, 猛烈地咳了声, 故意质问夏耳:“怎么回事啊,谁都加了,不加我们山夕哥呢?不给我们山夕哥面子是不是?”
夏耳被问得一懵, 茫然地啊了一声,微微张嘴看向陈岁,后者靠在窗边淡淡瞧过来,抿唇不语。
隔着满屋的人,夏耳跟他对视,心头轻轻颤动。
要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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