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翼偏不,没人性道:都吊那儿十多分钟了还扭得活蹦乱跳,这么点时间死不了。
祝微星无法,只能自行加快步伐,走得气喘吁吁,两腿发颤还得靠身后人扶搀。
想是撒够了熊孩子脾气,临到顶楼,姜翼忽然跃前一步,让祝微星留于原地,别来添乱。自己三两步就迈了上去。
身旁热源陡失,凉风在塔楼里乱窜,祝微星才深觉姜翼堵在他背后增了多少安全感。
没和人倔,祝微星相信姜翼身手和判断,想等他返回,自己再上去看。
耳边却蓦然响起一声低笑,飘忽戏谑。
噶哈。
祝微星一怔,警惕四顾,未有所察。漆黑塔楼只他一人,没有其他。
神经却没因此松缓,果然凝神再听,笑声又起,这一回狂放疯癫,还特别熟悉。
啊噶咔咔咔咔咔
祝微星恍神,猛然打开一边塔窗,朝上看去!
就见一红衣身影一脚被红布所缠吊于半空,一手蜷缩胸口不知揽了什么东西,另一手一脚胡乱挥动,边挥还边发出桀桀怪笑
顶楼被吊的人竟是理应还在学校的马庆!?
第65章 我都知道了
马庆怎么跑来了红光小城?!
他偷了自己的二手自行车, 自离开学校算一算前后近俩小时,的确足够对方蹬着那玩意儿一路从市区骑过来。
但为什么?难道是孔强把他弄来?
那又是谁把马庆挂到楼上的?
马庆瞳孔在空中乱转,待对上窗后祝微星视线, 又欢悦地笑了起来, 边笑边手舞足蹈, 丝毫不顾自己身处险境。
祝微星盯着他瞧了片刻,发现那头姜翼已至顶楼,正蹲身观测地形。
塔楼不同于民居,每层挑高近五米, 马庆悬于两层中间,上下不靠, 姜翼俯身该是抓不到他, 若想接近,势必得寻到别的抓握处,沿顶层攀爬而下营救, 十分危险。
祝微星犹豫是否该制止对方贸然出手,马庆性命攸关,但也不值得姜翼以命搏命。拿出手机看先前发出去的求助信息,此地偏僻,要等到援救至少还得二十分钟。
祝微星正斟酌叹气, 忽然有物事坠地声响起,把他吓了一跳。
探头去看, 发现是马庆怀里抱着的东西脱手了一件,落地摔了个粉碎。
啊啊啊啊!!马庆对此发出刺耳尖叫, 初听像痛苦遗憾, 细听却隐含酣畅快慰。我的宝贝啊嘎嘎咔咔咔咔咔咔,我的宝贝没有了咔咔咔
什么宝贝被他拿着?!
祝微星不得不将重点移至他怀里犹剩的东西上, 光线昏暗,瞧不真切。祝微星开了手机电筒去照。
光打在马庆颠倒摇晃的头脸上,映得笑容扭曲狰狞,红衣红舌,像吊死的恶鬼。
仿佛猜到祝微星目的,恍惚的马庆努力用衣服掩盖胸口物,怕宝贝被觊觎发现般。可惜仍被祝微星察觉些端倪。
琉璃、陶瓷、黄铜、银质,这些被遮掩的意儿还真似宝藏般精致。装饰用的艺术摆件?单就肉眼来看,辨不清价值。
哪来的?为何被马庆当宝?
祝微星疑惑不少,又见电筒光线正打在一处黄铜模型底座上,一个熟悉的符号跃入眼中。
雕花镂空的还原符号?
一下让祝微星眼前浮现似曾相识感。被孟家暗格收藏的那只八音盒?!盒盖也有这个符号?
祝微星又将光源对准马庆脚踝,发现缠在其上的不是什么红布,而是楼上窗边的一角窗帘?
另一头,姜翼对这点距离不屑一顾,丝毫未有犹豫得甩了外衣,两三下沿着顶楼墙面攀下,借用窗台和凸出的装饰木栏,转眼已到马庆跟前。
祝微星后知后觉见他行动,虽知姜翼身手利落,依旧止不住提起心口。塔楼至少有民居的十几层高,姜翼的薄T恤被风吹得鼓起,像冬日悬在枯树上的叶,晃荡飘摇,万一坠落就要结局。
他想开口让姜翼注意安全,又怕惹他分心,只能紧张咬住下唇,手在窗沿边忐忑抓紧。
姜翼实则比祝微星以为的自在得多,嘴里咬着烟,挂在半空竟还有闲暇换个手夹,抽一口吐个圆滚滚烟圈,被风吹散前,又把烟咬了回去。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他没立马就去救吊腊肠一样的马庆,反而居高临下教训楼下的祝微星。
探头探脑在看什么?不是让你老实站着?
祝微星服了他,有意反驳也不会挑这时候跟这无法无天的打嘴仗,只得应声:我知道,我就看看,你把他弄下去,自己也快点下来。
他语含安抚言辞诱哄,可姜翼能随便听人话就不是他了,犯倔依然:你不看我你在看什么?还打那破灯晃我眼?
祝微星连忙将手机收起,看样子不对这人道明他不罢休,只能问:窗帘挂着马庆腿的这间屋子是干什么的?
姜翼皱眉,勉强转头配合着瞅了那地方两眼,说:太黑。
祝微星:
只能把手机又掏出来给他照明。
光打了个寂寞,隐约只能窥见点屋内轮廓。姜翼眯眼研究半晌,给出不确定答案。
像个剧院?画室?还是储藏室?装逼的破玩意儿摆了挺多,啧,大部分都盖了红布呢,还有一层一层的破帘子,里面又大,看不太清。
红布?
装饰品?
马庆孟济红光小城
一条条混乱琐碎的信息钻入祝微星脑海,连带这些时日来的种种发现,迅速被他盘算串联,分析提取,恍惚间,祝微星似摸到了一角真相!
猛地仰头,祝微星对那还沉浸在自我意识中的马庆问:你在偷东西?你或者孟济,你们盗窃红光小城里遗留的东西?!
不知言辞间哪个字戳中了马庆的敏感点,他倏地自混沌中清醒,呆滞两秒,停了笑声,双目欲裂,奋力挣动嘶吼起来。
我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小偷,我没有偷鬼的东西,我没有偷我是被逼的,我们都是被逼的
他挥舞起双手,不再顾及拥着的装饰摆件,任凭那些华美艺术品流星般在空中划出璀璨短暂的光束,陨落在地,四分五裂!
啊!!!马庆目睹这些继续高喊,疯了一样。尖啸徘徊在死寂小城,几近鬼泣。
他这番作为不仅撕扯着本就不牢靠的窗帘,让自己下坠,也连带危及到离他不远悬着的姜翼。好几次,那风扇一样旋转的手脚都差点割到这位围观群众。
还剩最后一口烟没抽的围观群众顿时兴致大减,视线从不受控的马庆转到碎了满地的艺术品上,姜翼面显不耐怒意,弹掉烟尾,又往下爬了几分,避开身前人不堪一击的反抗,一把钳住对方脖子。
倒吊人前一刻还像只要被杀的鸡,这一刻被掐得瞬间哑火,喉口甚至发出窒息地科科声。
姜翼的不快说来就来,一把烈火可燎原,有刹那祝微星真以为他会人没救成,倒先一步把对方掐死了。
连忙开口阻止:姜翼不可以,我有话问他。
姜翼垂眼俯视楼下人,眼神闪过浅红躁虐,泛过几层波澜才归于平静。
眼看他准备用提死鸡的姿势臂力惊人的把不知被吓到还是缺氧,浑身无力老实下来的马庆提到顶楼,一手都攀至边沿处了,忽然下层的祝微星面色大变,惊愕地望向天台。
沉声提醒:姜翼小心!
姜翼似有所觉,缓缓抬头。便见塔楼顶层又探出了一道黑影,背月的身形枯瘦如骨,五官朦胧在杂乱的发间,只一双凹陷的眼睛瞪如铜铃,那么大,却毫无神采,瞎了一般。
不用多猜,祝微星都知道来者何人,
孔强祝微星呢喃这个名字。
出现的的确是孔强,他一身褴褛,像衣不蔽体的流浪汉,裸露在外的四肢如柴,堕落得不像活人。
他的目光先在看祝微星,深沉阴鸷,后对上姜翼,瑟缩一霎,又冷冷瞟回,透着股破罐子破摔的无所畏惧。
他说:你们想我来,我来了。
那嗓音干涩沙哑,和给祝微星打电话的人一般模样,不过相比于祝微星和姜翼,反应最大的竟是被提着的马庆。他像没死透的活鱼,察觉有人提刀靠近,哪怕没气力,鼓着腮也要礼貌性的蹦跶。
祝微星听见他虚弱含混地说:我去拿我会去拿的你们放我走满含乞求悲戚,十分可怜。
孔强却享受在这求饶里,缓缓蹲下身。
若在平地,姜翼怕是一只手就能把眼前人撂倒,可眼下地形限制,他整个人贴于墙面,一手吊着只累赘,一手承担两人重力,别说对抗,孔强只要轻轻一推,他连自保都难。
空挂着的姜翼静静瞧着头上人从怀里掏出一把三四寸长的小水果刀,一点点贴近自己攀扶在墙沿的五指上,面无表情。
楼下祝微星却没了以往淡定,脸色愈白,心念急转。
孔强,他忽然开口,来都来了,总得把话说清楚再动手不迟。
孔强将刀刃对着姜翼食指,一划,撕开了一道深深的血口,看着汩汩流出的液体,满意地弯了弯眼睛,才去看楼下祝微星。
自然要说清楚,还有一笔一笔的帐也都要算,对不对,姜翼?
他问脚下人。
两年前,为了救祝微星这个废物,让我伤了你一条本来就快断的腿,讨回的时候却要我自残四刀才算解气。姜翼,这份情,我不可能不还你的呀
说着还踉跄地换了个蹲姿,细瘦的腿骨在外裤上支出几截诡异的棱角,扭曲畸形,显然已近残废。
他有糖尿病,大面积刀伤无法复原,祝微星猜,他该是命不久矣。
最怕亡命之徒,拖人鱼死网破。
姜翼对此反应是一个露酒窝的笑,丝毫不在意指上的小划口,还妖娆地抬了抬小指,吐字:孬种。
祝微星皱眉,生怕这不畏死的刺头把这穷凶极恶的通缉犯惹毛,又出言吸引孔强注意。
何必呢,孔强,偷个东西而已,最多多个放贷的罪名,那些砸了的破玩意儿能值多少钱,说不定根本没人追究。几十万流水,牢里也就蹲个三四年,你社会经验那么足,会怕这个?要真害了人才是自绝后路。
孔强果然被祝微星的言语牵动神经,忽然就怒了,扬起声:你这个每次只会躲起来的窝囊废,知道个屁!
祝微星说:但我都知道了,你们这些人背地里计划的一切,来龙去脉,孟济、付威怎么死的,我都清楚了。
第66章 你是谁?
孔强听他这样说, 眼中涌起浓重的阴翳,他盯着祝微星,像在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那你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祝微星看了眼落在姜翼另一只手指上的利刃, 尽量让语气平缓道:孟济和马庆从高中起就与你和付威俩有过不少接触。这形容已一千二百万分的美化, 实则该是付威在高中就对孟、马二人欺侮, 伙同孔强一道,或许也有自己。
因红光小城闹鬼传言,你们便爱在此捉弄他俩,某一次无意上到钟楼, 发现了楼上那个类似储藏室的房间,察觉里面摆设精美, 便兴起了念头占为己有。
马庆提过自己的手机被从顶层丢到楼下的窗台上, 不得已冒生命危险去捡拾,意外受困在满是红色的小城里久久难离。
参考他朋友圈相册里常发的那些红色舞台幕布,也许就是捡手机那次让马庆从窗口误入楼上收藏室, 受惊过度思维不稳,又被满屋的红布红窗帘所扰,在里面混沌迷失,产生错乱描述,以为自己陷入红色幻境, 天亮才得以脱离。
这信息又不知怎么被孔强等人所获,注意到这个宝藏房间, 便动了邪念。
红光小城荒废,却不知何故留下这个地方。摆得东西那么好, 像私人收藏, 门上应该有锁,只能从窗口出入。你和付威惧高担心安危, 不愿亲身犯险,于是胁迫孟济和马庆多次在塔楼外墙来回,从那屋里盗取装饰品外出贩卖,因此得到不少赃款,供你继续放贷,供付威买了中档跑车,供孟济凑够了短期租房的资金,甚至考虑搬出羚甲里。兴许出于喜爱,又兴许想留作证据,孟济没有把所有赃物全部交出,侥幸留下一只八音盒悄悄收纳在家的暗格中。
而孟济脑死,应该就是两年前一次被迫偷盗中,不察坠楼。你们害怕遁逃,造成他意外失足的现场。但红光小城离奇异闻过多,警察不知,也没有怀疑楼上房间,错失真相。你们便又开始肆无忌惮,继续断断续续威吓马庆作案,直到三个月前,付威也死了
说到此,祝微星忽然沉下脸,眼神阴测:付威是怎么死的?你说这世上是不是有报应呢?
其实祝微星猜到了八成真相,剩下两成仍有不明,比如付威的死因。他因此故弄玄虚,半真半假想诓骗孔强不打自招。
果然,孔强听他叙述后本就钟馗一样的眼珠崩得更凸,仿佛要掉出眼眶,他似惊异,又似果然如此地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为什么不知道?祝微星气定神闲,这很难猜吗?
孔强却像受到什么冲击,抵在在姜翼指上的刀刃胡乱摩擦戳刺,又将那手豁开几道新口。孔强却毫无所觉,另一条胳膊烦躁的拧着头发,情绪渐渐激动。
这件事理应只有我们几人知道,付威死了,他死前说过对谁都没有提,你应该只撞破过一次我们销赃,其他细节都不清楚。孟济和马庆更不可能对你说,孟济是个闷葫芦,警察以前问到他头上,他都一句不敢求救。而马庆他恨你,最初就是你给我出得主意说他好欺负,让我找他放贷。现在他脑子又被吓傻了,一句逻辑完整的话都说不清,你从哪里能得到全部信息?
祝微星真的想说,我不会费心调查想法串联证据吗?孔强这智商也就靠暴力服人了,但凡遇到个有脑有肌肉的,不得被整掉半条命。哦,不对,他已经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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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生——柳满坡(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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