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宣燎不说话。
听不到回应,时濛有些着急,手掌不受控制地使力,呼吸都快了起来。怀中的刚跟他熟悉起来的猫察觉到了抱着它的人不对劲,腿一蹬从他身上跳了下去。
手上顿时空了,只抓到一缕没有重量的空气,时濛忙追问:“那以后的周六,你还会过来吗?”
时钟的秒针无声地向前踱步,傅宣燎亦用沉默代替回答。
抓不住的恐惧迟滞地涌上,时濛站了起来,心却在不断地下沉。
“那,不出去了,我们不要出去了,就在家里。”一段简单的话说得磕磕巴巴,时濛竭尽全力表达,“下周六,以后的周六,你还过来,好不好?”
傅宣燎还是不说话。
时濛不明白怎么了,事到如今他才开始回想,开始找原因,可这个原因毫无预兆,哪里是他想找就能找到的?
就在几天以前,他和傅宣燎还很好,他们接吻,做爱,像普通情侣一样外出度假,傅宣燎还送了礼物给他。
对了,礼物!
时濛摸到戴在左手腕的蓝宝石项链,猛地拽了下来:“这个不是给我的,我不要了。”
他捉住傅宣燎的手,把项链往他手心里塞,为了挽留,也为了自保:“不是给我的,你拿走,我不要这个,我只要……”
一个“你”字没来得及出口,身体被大力一推,后退两步倒回床上。
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举动让傅宣燎烦躁了起来,即便不可否认,他被时濛看着他的眼神狠狠烫了一下,有一瞬间甚至萌生了动摇的念头。
幸而理智占领上风,曾经的承诺化作牵绊阻止了他继续偏离。傅宣燎握紧拳头不肯接,慌不择路地用手臂挡开纠缠不休的人:“时濛,别疯了。”
而在被推开的瞬间,时濛冷不防想起,在酒店拍卖会后台幽暗的房间里,傅宣燎曾经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别疯了。
还有——不是你的,永远都不会属于你。
原来是这样。
可如果不是属于我的,那是属于谁的呢?
时钟滴答滴答,被作乱的手指拨回原点,四年零五个月前,白纸黑字的合同,荒唐的契约——独角戏的终结,故事的帷幕拉开,被他赋予了那么多美好的期盼,于傅宣燎来说,只是一场噩梦的开端。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讨厌我,恨极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眼底迸出纵横交错的血丝,时濛睁大眼睛紧咬牙关,哪怕忍得面目狰狞,也不允许自己落下泪来。
“如果,如果我是时沐,是不是,”时濛艰难地喘了口气,“是不是……”
话刚出口,时濛便发觉这个假设毫无意义。
并且这次傅宣燎回答了他:“你是时濛。”
是啊,他已经是时濛了,已经疼了,已经千疮百孔了。
已经没有人喜欢了。
时濛撑着胳膊坐了起来,然后站起身。
他走到床头,输入密码,打开抽屉,拿出一叠A4纸。
是四年前他们签下的合同。
傅宣燎看着他,以为他被说服了,心中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淹没在如释重负里,以至他忽略掉了紧随其后的空虚。
然而时濛走过来,将那份傅宣燎做梦都想销毁的合同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时间,生怕看不清地举到他面前。
“十年。”时濛说,“傅宣燎,我们说好的。”
指尖抖得厉害,像是连薄薄的几页纸都握不住,时濛仍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甚至挤出一个自以为得体的笑。
他对傅宣燎笑,意在告诉对方“我一点都不怕”,还有“我很好”。
哪怕他看起来摇摇欲坠,随便一阵风吹来就会跌倒。
“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照着合同上的时限,时濛微笑着,却冷血地宣布,“一天都不能少。”
没有人愿意给时濛承诺,连一个简单的约定他都要拼尽全力才能争取到。
所以骂他疯子也好,笑他偏执也罢,别的他都可以不要,只有傅宣燎,他必须紧紧抓牢。
第21章
(上)
夜晚,床头突兀地竖着一张画架,落地灯的光打在苍白的纸面上。
瘦削的身影立在画架前,炭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被外面的风声掩盖,窗户是开着的,冷风与屋内暖流冲撞,此消彼长,表面上达成了微妙的和谐。
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傅宣燎一站起来,时濛就扭头看向他,像看守犯人的监狱长,霸道得理所应当。
“洗个澡,不行?”傅宣燎冷笑着问,“或者你允许我不洗澡就躺床上吗?”
时濛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画纸:“你洗吧。”
傅宣燎便走进卫生间,关上门打开灯,他收了笑,抬手捏了捏眉心,疲累如潮水席卷。
今天下午特地早早地来到时家,就是为了避开时濛,把事情谈好。谁想时濛竟提前回来,碰了个正着。
想到时濛当时茫然的眼神,压抑心底的烦躁隐有卷土重来之势,傅宣燎站在淋浴器下,任水流自头顶冲刷,冲走无用的烦恼,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时家女主人李碧菡显然是偏向解除合约的,毕竟先前她还想拉拢傅家,企图将时濛手上的股权夺回,自是不愿意看到他和时濛走得近。
至于时怀亦,立场当属中立。当年他帮时濛签这份合同的主要目的是制约傅家,如今父亲给足诚意,保证在合作上的获利傅家永远位于时家之下,并将所有最终决策权都交给时家,从商业角度考虑,时怀亦便没必要继续执行这份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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