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笃定了他们已成功脱身,杜立德甚至有点意气风发,开口就想挫挫崔晚晚的锐气:“你猜那鲜卑杂种多久才能发现你不见了?他到时候会作何反应?气得发狂?”
崔晚晚斜眉高傲,看着他的假眼意有所指:“你确定受得起他的雷霆之怒?难道还想再领教一次?”
杜立德骤然想起当日城门一箭,恨得咬牙切齿,摸着左眼眶恨恨道:“此仇不报非君子!”
“鼠辈宵小,也配称君子。”字字鄙夷。
杜立德突然伸手抓住她脑后发髻,把她扯得被迫昂头,他贴着她的面颊,贪婪嗅闻,阴恻恻道:“你这会儿逞强,待见识过我的手段,你会后悔没有早点哭着求饶。”
崔晚晚轻视蔑笑,毫无畏惧之色。
须臾,杜立德扔开手,仍是一副嫌弃她的模样。他又阴阳怪气地说:“怪只怪你树敌太多,本来该杀了你,但是留着你还有用……落到我的手上,呵呵。”
这时,外面的仆从唤了几声“老爷”,而船也缓缓停了下来。
他语焉不详,崔晚晚却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她一反常态,突然抓起桌上盘子砸他:“那你杀了我!”
很快杜立德就拽着铰链挟制住她,盘子碎了一地,她无法动弹,脚下踩着碎片气喘吁吁:“折磨我算什么男人,姓杜的,你有种就杀了我。”
“杀你有什么意思,我还要看你如何跪地求我。”
杜立德见船停了,小心翼翼往外面看了一眼,接着喊人进来清扫,仍旧让仆妇看管住崔晚晚,这才去往甲板。
这一路都是京畿要道,船只每到一个渡口都要检查文牒查验货物,最主要是防止走私。通常来说,小的商船走走过场就会放行,但今日有些特殊,前面查验排起了长队。
杜立德警惕,于是派仆从到前面打探情况,下人回来说:“是官差在查私盐,检查过货物就会放行。”
杜立德闻言放下心来,慢慢排队等候。
等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官差登上了甲板,照例询问所载货物是什么,船上有哪些人。
崔晚晚在船舱内听杜立德回道:“小人是贩茶的,此番前去余杭,船上都是家眷下人,没有旁人。”
“打开货舱看看。”
官差查看了货舱并无可疑,但见船舱门窗紧闭,又命杜立德打开。杜立德只得推开舱门,侧着身挡住大半光线,唯唯诺诺道:“是家中妾侍和两个粗使婆子。”
官差伸头打量一番,见到里面的确只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妙龄女子和两个老妇,遂点头示意可以放行。
离开渡口关卡,船只继续向前。方才有惊无险,杜立德认为接下来必定路途坦荡,于是回到船舱就摘下了左边假眼。
瞥见崔晚晚的目光,他捏着假眼玩味道:“怎么,娘娘也想试试?”
崔晚晚还未来得及开口,突然“砰”的一声,有什么撞了上来,船身剧烈摇晃,站都站不稳。
船夫匆忙扔锚下水,只见四五只渔船逼近,拦截河道挡住去路,为首之人屹立甲板之上,玄衣冷面手握赤冶刀,凝眸盯着紧闭的船舱。
“放人。”
拓跋泰冲对面下令,语气冷硬,毫无转圜余地。
须臾,舱门终于从内打开,崔晚晚缓缓走了出来,而杜立德紧随其后,而船上的手下也拿着刀械对峙。
拓跋泰捏着刀的手指节发白,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发现了她脸上的掌印,杀意顿起,恨不得立即把歹人碎尸万段。他咬牙暂且忍下,勉力维持语气平稳:“放了她,朕饶你一命。”
“放?”杜立德阴恻恻地笑,亲昵贴着崔晚晚的脸,挑衅看向拓跋泰,“你凭什么?”说着他拽掉崔晚晚的斗篷,露出她脖上的铰链。
“让开!”杜立德威胁道。
他稍微收紧铰链,崔晚晚被勒得吃痛,拓跋泰远远看见她衣领都染上了血渍,眸底顿时猩红一片。
那么娇气的一个人,平素针尖大的伤口都要哭哭啼啼,偏偏此刻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杜立德见她不肯开口,怒火中烧,愈发用力大有要把她当场勒死的架势。倒是拓跋泰见状一急,大喝道:“住手!”
杜立德露出得逞神情:“把刀扔了。”
拓跋泰毫不迟疑立即松手,随行侍卫也接二连三扔了刀剑,杜立德见状示意手下拿着绳索过去。
“全部捆起来。”
眼看杜立德的手下已经踏上小船。崔晚晚垂在一侧的右手动了动,只见她突然偏头,举手刺向身后的杜立德,直冲他的右眼。
“阿泰!”
她一声大喊,拓跋泰猛然抬脚踢翻来人,直奔对面甲板。杜立德没料到崔晚晚竟暗藏利器,乍见尖锐的瓷片直面而来,当初被射瞎左眼的恐惧顿时涌上头顶,脚下连忙后退,拽着铰链的手也松开些许。
崔晚晚要的就是这一瞬的机会,她果断一头栽进了河里。
……
冬日河水冰冷刺骨,她不会游水,掉进水里只能直直往下坠,颈上铰链又重,她费力用手去抠却怎么也掰不开,呼吸愈发不畅之际,被链子拖着沉向水底。
胸腔剧痛好似要炸开,手脚渐渐瘫软,她的意识也开始溃散……
有人在水下托住了她。
崔晚晚很久没有梦见过父母了。
她好像回到了六岁的年纪,那年崔父赴河东任职,他们一家都随行搬去。当年冬天很冷,刚入冬就下了一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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