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想求的,就是这两个女孩子可以躲过这一劫,以后有机会平平淡淡地嫁人生子——哪怕她们再也过不上朱门绣户的荣华生活。
这事情不难,只要燕梨愿意去给顾珩提上一句,他一定会同意放这二人一马。
“看来夫人很是爱护两位小姐。”燕梨缓缓开口。
“蓉姐儿是臣妇身上掉下来的肉,臣妇如何能不爱,萍姐儿虽不是臣妇所生,但也是臣妇亲手教养长大,与蓉姐儿一般无二。若是可以,臣妇自是希望他她们二人都能一生平安。”顾夫人轻声答道。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燕梨淡淡的,故意含糊用词,“可是我记得夫人还有个儿子,夫人难道不关心他的将来吗?”
顾夫人捏着帕子的手一紧:“臣妇自然希望他好,但是臣妇有时也只能无能为力,也不敢为难姑娘。”
她的表情毫无破绽,俨然是一位一心一意为孩子着想的好母亲,燕梨把礼单放在一边,示意弄影快把她扶起来。
她闲聊一般笑着道:“如此说来,夫人真是难得的聪明人。不知像夫人这样的聪明人,一生中可会有后悔之事?”
顾夫人无暇的脸上好似出现了一条裂痕:“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
“好奇而已。”燕梨笑吟吟地答道,眼睛却不放松地盯着她,显然是不愿她逃过这个问题。
后悔的事......一瞬间她脑中闪过无数往事,最终一张幼嫩的面庞无比清晰地定格在脑海,成了她无法忘怀的梦魇。
然而她沉默良久,声音坚定:“没有。”
没有。
燕梨笑了一下,淡淡道:“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如实转告陛下的,夫人请回吧。”
说完她不等顾夫人接话便扬声道:“抚月,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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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珩一进来便看到燕梨侧躺在窗边长榻上,背影怏怏。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关上了窗户:“阿姐总是贪凉,可这天气已经一天比一天冷,风也渐渐大了,你再这样小心风寒。”
燕梨一翻身,仰躺着看他,越看越觉得他和顾夫人相像,连心情不好时嘴角下撇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阿珩,”她突然问他,“你有......有去找过你的亲生父母吗?”
顾珩一愣:“阿姐怎么想起问这个?”
“没怎么,”她忽然又有些不敢看他,侧身过去背对他,声音闷闷的,“你如今富有天下,如果想要找他们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
她想起她刚刚把顾珩带到身边时,他那时瘦弱的像只小猫,浑身伤痕累累,看她时总是一脸警惕,像是要随时伸爪子挠她。
她第一次去看他的时候,他烧得迷迷糊糊,含含混混地喊她“娘”。他对父母,终归还是有期待的吧。
“我已经不想找了。”顾珩坐在她身边,温柔的目光落在她云堆一样的乌黑发髻上,“我不需要找了。”
燕梨猛地回过身,惊讶地望着他:“你不在意了吗?”
“说完全不在意......”他苦笑一声,“也是骗人的。”
“那你还......”燕梨迟疑道。
“但我确实不需要他们了。”顾珩淡淡道,“他们既然抛弃了我,我又何苦巴巴的赶上去。”
“我以为你很在意这件事。”燕梨低声喃喃。
她一直忘不掉当初顾珩脱口而出的一声“娘”,那是她第一次对他生出无法控制的怜惜。
“我以前是很在意,阿姐也清楚我之前是个什么样子。说句不怕你笑话的,在当奴隶的那段时间里,我时常幻想着我的亲生父母能从天而降,救我于水火。”
这世上没有小孩能不对父母报以期待。
曾经谢氏夫妇对他很好,他也真心的把他们当作自己的爹娘。所以当这些好一夕消失时,他虽然困惑难过,但也只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他以为是自己不够乖惹了父母生气,所以他拼命地去做一个乖巧的小孩,街坊邻里都夸他聪明懂事,唯有他努力想要讨好的人无动于衷。
后来他就知道了,原来他不是他们亲生的。那一瞬间他居然有些庆幸,原来不是因为他不好所以爹娘不爱他了,而是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他的爹娘。
他偷偷找到谢氏口中他襁褓中遗留的帕子,把它悄悄藏在了身边。
那是雪白的一方丝帕,上面绣着一只精巧的蝴蝶,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的东西。
他知道这是有关他身世唯一的信物,所以哪怕是饿得啃草根啃树皮的时候,也没有把它卖了。
好在丝帕很好携带,他捡来了一个破旧的香囊把它装了进去,一直好好地护着没有被人抢走。
在无数个又饿又累,发炎的伤口痛入骨髓的夜晚,他彻夜难眠地想着,他的父母到底在哪里。
他安慰自己,他们应该是不小心才将他遗失,在他这样想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思念着他,寻找着他。
他的娘亲,一定不会把两个鸡蛋都给弟弟,而只是留给他一碗勉强可以果腹的稀粥;他的爹爹,也不会在灾荒的时候将他丢给邻人充作口粮。
他一遍遍地这样告诉自己,刻意忽略掉他是在一个荒僻的山林被谢氏夫妇捡到,没有人会带一个未足月的孩子去这种地方。
他看到他人娘亲温柔地抱着孩子时总是会忍不住驻足多看一会儿,想象自己娘亲的怀抱是否也会这样温暖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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