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态自若,像是看不见那扼住她最脆弱命脉的手指,生生把系统吓出了一身不存在的冷汗。
那个幻汗呐,简直就是哗啦啦地流。
顾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种时候她在跟他说什么?何竹文?
“你杀他真的没有好处。”燕梨苦口婆心,“他就是一个名气大点儿的清流,一点儿犯上作乱的本事都没有,你杀他也震慑不到谁。而且你现在已经是皇帝了,须知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不能再用打打杀杀的思维来应对一切问题。你以后还要不要读书人帮你治理朝政?要的话就不要杀何竹文,你杀他只会成全他的清名,再给自己在史书上留下个残暴的事迹。”
“帝王嘛,要有容人之量,你把他贬回老家世人只会说你大气。你连何竹文都能容忍,何愁天下英才不尽入你彀中?”
他一时间跟不上燕梨的思路,原本的一腔怨怒诡异的轻飘飘散了个干净,只得干巴巴地道:“朕圣旨已下,岂有收回之理?”
“这个好办。”燕梨给他出谋划策,“你找个人上本劝谏你,然后你再接受他的建议,这样不仅能合理地下了这个台阶,还能收获一个善于纳谏的美名呢。”
她是认真在给他出主意!顾珩觉得没法跟她沟通,莫名有种被忽视的委屈,一拂袖转身要走。
“阿珩。”燕梨没有拦他,但她声音里的郑重谁都听得出来,“我说了,这次不会离开的。”
顾珩背影一顿,仍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远了后系统才敢出声,它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宿主,黑化值减三和仇恨值减二!居然下降了!”
哦?燕梨挑挑眉,忍不住笑了。
这性子,还真是别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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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章宫。
顾珩一手拿着奏章一手拿着笔,却半天都一个字也没动,他呆坐许久,忽然问李德福:“那何竹文多大了?相貌如何?”
李德福:“......”
李德福:“??????”
李德福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犹如天外飞仙的一句是从何而来,然而皇帝发话他也不得不答:“年纪已有五十许......”
至于长相,一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能长成什么样儿,他含蓄道:“略有些富态,不过这些日子都被关在刑部大牢,应该会清减些。”
顾珩悄悄松了一口气。
李德福:“??????”
这有什么值得陛下他松一口气的吗?
不过说起这个何竹文,也是运气太不好了。
顾珩要诛何竹文十族,倒也不是他多记恨他不给面子,实是何竹文这个倒霉到家的撞枪眼上了。
纷乱遥远的记忆袭来,那些被他小心尘封的记忆一旦重见天日就让他头疼欲裂。
顾珩在十二岁之前受过人间无数苦楚,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死。他近乎执拗的一一咬牙扛过来,不愿意向老天低头认输。
这七年来南征北战,虽说辛苦,可比起之前的日子都不值一提。但是他却在无数个黑夜里睁眼到天明 ,难以抑制一死了之的念头。
只是他到底还心存侥幸。万一,万一还可以见到她呢......
他每打下一个地方,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她的踪迹。
最后他攻入了长安。
长安也没有她。
从辽东到中原,从漠北到江南,万里河山,都不见她。
那是顾珩最绝望最艰难的一段时间,他曾苦苦用以支撑的希望,终究还是破灭了。
他心中充斥着毁天灭地的欲望,恨不得将自己和这世间一起毁去。
何竹文就是这个时候凑上来的。
他噬人的目光森寒地望着那梗着脖子不愿低头的老头子。
他明明,明明已经拼命往上爬,他明明已经是这世上最有权势之人,可他为什么还是不能如意,就连一个酸腐文人也敢违逆他的命令!
顾珩毫不犹豫地成全了他想死的愿望,并且买一送百,让他十族的亲朋都陪着他一起上路。
而现在......想起当时的心境,竟已恍若隔世。
“李德福,”他说,“去把左都御史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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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日京城最大的新闻,就是皇帝陛下查纳雅谏,采纳了左都御史林有德的谏言,把何竹文十族都放了,就连何竹文本人,也只得了个贬为庶人这么个不痛不痒的惩罚。
这可真是石破天惊头一遭!
谁不知道当今陛下是个狠辣固执的主儿,已经做好的决定任谁劝说也从无更改。四年前他硬是不顾手下一干文臣武将的劝阻,执拗地非要用自己的三万人马和黄义山的十万大军硬碰硬,哪怕因此叛了两个将军也没有动摇他一分一毫。
当然,最后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那一仗打得惨烈至极,可最终顾珩斩下了黄义山的首级,打散了他的十万大军,收割了他麾下的势力,一举取代黄义山成为了南方最大的一股势力。
也从此拥有了逐鹿中原的实力。
这样一个人,居然会收回成命,让许多人一时大为好奇左都御史那封奏章写成了什么花儿,居然打动了这个暴君。
是了,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有人偷偷叫顾珩暴君了。
朝中大人们自有办法去找来奏章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百姓们没有这些渠道,但这也不妨碍他们八卦谈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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