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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性下等——回南雀(61)

    见打不起来了,我松了口气,也打算走,林笙却把我叫住了。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我对他的态度永远是没有好感,不想深交,但我同时又觉得,有必要告知一下他傅慈的心理状况。
    作为他的医生,我不确定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厌世情绪。我斟酌着道。
    哦。他似乎早有预料,有啊,十年前就注意到了。放心,他不会死的。现在就算把他丢进海里,他也会不惜一切爬上岸的。
    语气完全不像是对一个喜欢的人,没有关心爱护,唯有一贯的凉薄。
    我忍了忍,没忍住,问他: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永远不会喜欢你?
    话虽绕口,但我确信他听懂了。
    他拨弄着烟灰缸里的白沙,捻起那支抽了一半就被傅慈按灭的烟丝毫不忌讳地咬在嘴里。
    告诉你个秘密,他的未婚妻,是我的远房堂姐他注视着我,嘴角勾笑道,也是我爱上的,第一个女人。
    我一开始没想过他会说什么真的秘密,结果他一道惊雷劈下来,霎时把我惊得没了言语。
    所以他喜不喜欢我有什么重要呢?我喜欢他就好了啊。你们都把我当毒蛇猛兽,但我要的其实从来都很简单。
    他喜欢的难道只是一颗心脏吗?
    瞬间我后颈汗毛都竖了起来,一秒钟都不想再停留,转身就走。
    别把冉青庄当小白兔了,当年他也不见得有多喜欢我。问问他,那会儿在教室为什么没有推开我。
    他阴魂不散似的说个不停,我只好加快步伐,生怕走的慢点被他传染上了神经病。
    我错了,我以为有问题的是傅慈,现在看来,最该看心理医生的是林笙才对。
    休庭结束,傅慈再次要求传唤证人。冉青庄穿着一袭正装,从证人等候室缓缓步出,站到了证人席上。
    始终游刃有余,没有在人前显露一点非必要情绪的金斐盛,在见到冉青庄后,首次违背法庭纪律,不经问询私自开口。
    真的是你
    他眼里有泪光,似乎冉青庄的背叛要比金夫人的背叛更让他难以接受,又或者,他能理解金夫人的背叛,但他无法理解冉青庄。
    审判长敲了敲法槌,让他不要再说话了。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望着冉青庄,还要说下去:我拿你当亲儿子一样啊,没想到没想到他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
    冉青庄没有任何回应,但也不回避他的目光。
    所有人听着!金斐盛发狠似的握着犯人席的铁栏,用着全场所有人都能清楚听到的声音喊话。
    审判长意识到什么,法槌都不敲了,急急冲他身旁的法警道:快把他带下去!
    我也意识到了,他不是真的要和在场所有人说话,他的说话对象,是在现场的那些道上的人。
    我紧张地盯着金斐盛不断开合的嘴,各种狠话闪过脑海。他要说什么?让所有人追杀冉青庄,不要放过他?让他们带话给区可岚,一定要为家人报仇?还是告诉他们,自己一定会东山再起?
    法警架着金斐盛倒拖着将他拖离了犯人席,但他仍然靠着这一会儿工夫说出了下一句话。
    金家的仇,从此一笔勾销
    连法警都愣了下,没有立刻去捂他的嘴。
    一命还一命,我欠了冉铮的,我还给他儿子!我还!他边说着边仰天大笑起来,很快被法警拖离了法庭。
    庭审被迫中断,我和陶念在案件研讨室外头等了快一个小时,冉青庄才与傅慈谈完话从里面出来。
    金斐盛认罪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什么都认了。没有任何条件,给他认罪书非常爽快就签了,实在是意想不到的发展。
    还以为这是场持久战呢。回去的路上,我问冉青庄,你说,他们真的会听金斐盛的吗?
    冉青庄沉思片刻,道:其他人或许会听,区可岚不一定。
    也是,她之前就不怎么听金斐盛的,如今怕是更不会听了。
    林笙让我问的问题我并没有问,一来我并不信他,二来知道答案又如何呢?过去就过去了,我都是阴曹地府走过几圈的人了,不想再纠结多年前那点旧事。
    金家的事,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我和冉青庄又搬了新的地方,是一栋刚刚重新装修好的郊区老宅,装了全屋安保系统,只要有暴力入室,就会直接向接警中心报警。
    陶念等人仍旧守护在我们附近,过几年确定不会再有人对我们不利,或许他们也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但目前显然不行。
    屋子周围是一大片农田,正值夏末,是冬小麦成熟的季节。风吹过麦穗,便会掀起一波波金色的浪潮。
    沿着大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个大院子,花镜布置的相当讲究,植物错落有致,前中后景一个不缺,看着已经不少年头了,估计是前主人留下的。
    楼上楼下四个房间,两个卧室,一个书房,一个健身房。装修应该也是前面主人装好的,但家具是新的,主卧的床躺着特别舒服,一躺下去就不想起来。
    前屋面对花园的方向,转角由两扇巨大的玻璃移门构成,雨檐下方做了条塑木地板铺就的走廊,这样无论是雨天还是晴天,都可以肆意地推开移门形成开放式的空间,而不用担心花园里的泥水灌入家中。
    这简直是我的dreamhouse。
    喜欢吗?冉青庄从后头抱住我,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我听出他话里的不同,回头看向他:这不是上头分的房子?
    我买下来的。他说。
    你买下来的?我睁大眼,重复他的话,想到某种可能,连忙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你偷偷藏钱了?
    他给金家干了五年,金斐盛当他儿子一样,总不可能一分钱不给他的。这房子虽然偏,但面积大,装修的也很讲究,少说也要几百万。难道他私藏了一些款项没有上交?不然他哪来这么多钱买房子?
    你想什么呢?他一巴掌拍在我的屁股上,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他解释道:这些年我爸和我奶奶留下的钱我没怎么动过,加上这次上头又奖励了我一大笔奖金,买下这套房子并不吃力,还剩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
    我顿感羞愧,讨好地亲了亲他的唇角道: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出点力啊。
    虽然我那儿的钱也不多,但既然是我和他两个人的家,总不好让他一个人花钱的。
    跟你说了哪还有惊喜?他看向外头的花园,道,我让严霜找了不少地方才找到这里,一看到这个花园,我就觉得你一定会喜欢。
    我的确很喜欢,他花一个多月找到这个地方,实属不易了。
    我们什么也不做,就这么静静地盘腿坐在廊下,望着院子里的阳光、鲜花,以及大门外成片的金色麦田。
    经过风浪摧折,才会懂得岁月静好是多么来之不易。任何一点微小的美丽,都是值得被看见,被记下的。
    湛蓝的天值得,开得热烈的绣球值得,空气中麦子被收割的气息值得,身边的人更是值得。
    季柠
    一阵微风吹拂过面颊,我转头看向冉青庄,等他的后话。
    他也看向我:谢谢你。
    我有些错愕,突然没头没脑地怎么谢起我来了?
    谢我什么?
    他再次看回前方,视线落在院子里一口盛满水的石槽上。
    一切。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只红色的戒指盒,打开后,里头出现一枚款式与他手上那枚几乎一模一样的戒指。只是戒指盒里的戒指更小一些,也更细一些。
    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感谢你原谅我的愚蠢,感谢你为我留下来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但只要我拥有的,都是你的,包括我这条命。
    他郑重地问道:季柠,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你愿意接受我吗?
    毫无预兆地,我也不知道被他哪句话、哪个字戳中了泪点,鼻头一酸,眼泪无需酝酿就自己落了下来。此后更像是开了水闸一样,刹都刹不住脚。
    我觉得丢脸,想背过身抹去,被冉青庄掰着肩膀又掰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揩去我脸上的泪,不断亲吻我的额头。似乎是在为弄哭了我道歉,又似乎是为更早前的,任何他说过的、做过的,伤害过我的那些事道歉。
    我忍不住抱住他,两只手紧紧抓着他后背的衣料,无声地落下更多的泪。
    仿佛所有的苦楚都有了尽头,你终于明白,那些磨难都不是毫无意义。
    我曾经以为生病是报应,再次见到冉青庄是老天要我赎罪。但现在看来,更像是老天爷可怜我们两个,所以给我们机会让我们重逢。
    我怎么可能不愿意?我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呢?
    嗯我带着浓重鼻音道,我愿意的。
    戒指套进左手无名指,大小正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都不知道冉青庄几时量的尺寸。
    我有些爱不释手地摸着戒指,冉青庄凑上来,手指抻进我的指缝,与我十指相扣。
    好了,交换完戒指,可以亲吻对方了。说完,便将我扑倒在长廊上。
    过去我觉得自己是一朵小丑云,黑漆漆,阴沉沉,总是独自下雨,冉青庄离我那样的远,他永远都不会注意到我。可他不仅注意到了,如今还拿绳子将我绑了起来,系在他的无名指上。
    所以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事都算得准的。
    云仰望着太阳,羡慕他的炙热,或许太阳也在仰望着云,渴求他的停留。
    地球距离太阳1.5亿公里,如无意外,两者此生不会相遇,但我和冉青庄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分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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