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一愣,脸上的无聊早就被兴味取而代之:“本官就知道你是个相当有趣的人,你可知道如果你不往汤溪走这一趟,活着的时候说不定一辈子都不用见到本官。”
程县令老实地摇头:“不知道,有什么危害吗?”
“凡人不是常说,无知是福,你不知道,就能秉承自心,一直这么活下去。但你既然来见了本官,本官就会说破你的身份,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不是此间的魂魄,无法走此间的往生路。”判官说完,语气是全然的认真坦白,“换言之,你是一个没有来生的人。”
如果此刻,程晋是一个修来生福缘的佛门中人,那么听到这话,他说不定已经佛心不稳,下一秒就要还俗了。但怎么说呢,现代人对于投胎这事,本就概念不清,即便程晋来了古代十年,但他的三观早已形成。
于是他尝试着开口:“那您,能送我回原来的时空吗?”
判官一笑:“很抱歉,不能。”
“哦,那没事了,反正这辈子也算赚来的,大不了等我死了,蹭我家师爷的光,滞留人间当个孤魂野鬼也成。”
原本准备劝人在地府当永久社畜的判官:“……孤魂野鬼,可没有供奉。”
这倒是个问题,程晋一想,立刻道:“这也好办,衙门还有只猫妖欠了我救命之恩,等我死后,我把钱留给他,让他给我烧供奉。”
……那猫妖,上辈子恐怕掘了圣祖皇帝陵墓才这么倒霉吧。
“你很有趣,去找那条蠢蛇吧。”判官又恢复无趣状态,不知几时,他右手多了一支笔,隐隐还闪着金光,他在眨眼间于虚空之中落下一道鬼画符,金光一闪,迅速隐没于无形,程晋只觉心口一暖,再睁眼已是出了大殿。
耳边,却还有判官懒懒散散的声音:“有空常来地府玩,下次同本官讲讲你想念的那什么空调和wifi吧。”
程晋:……就这英语发音,居然还挺标准。
程县令找重点向来角度清奇,他这来大判官殿一遭,应该算是身份过了明路吧。
“程大人,这边请。”
蔺文书不知几时又悄悄地带着祝丰年出现,一人两鬼于是启程去地狱找还在服刑的柳仙。
一路上,态度热情了不少的蔺文书非常体贴地当起了地府一日鬼导游,就是这一路走来,地府这鬼也太少了点吧。
不懂就问,程晋当即道:“地府近年的鬼,这般少吗?抱歉,我在凡间曾听妖说阴间的鬼,跟凡间的人一样多,这是否言过其实了?”
蔺文书:……其实没有呢,鬼只是比较怕您而已。
于是善良又体贴的蔺文书比较委婉地开口:“判官老爷在您身上留下了气息,地府的鬼,都比较怕老爷发威。”
原来如此啊,程晋立刻接受了这种解释,饶有兴致地参观起地府来。
“前面就是关押柳仙的地方了,因水莽草一事,他怨气大涨,又因他神魂有缺,地府便将他单独关押在此,大人身上有判官老爷的气息,可以直接进去见他。”
程晋谢过,又让祝丰年等在外面,自己才踏步进去。
因为圈禁柳仙的地方在一片黑暗水泽之上,四周并无栈桥,程晋走到水边,就被一股虚空的力量托举着往中心的锁鬼塔而去。
待他双脚重新落地,程晋看到了一只熟悉的妖。
“师爷。”
黑山猛然转头,脸上不无错愕:“你怎么在这儿?你死了?”
“……师爷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吗?”
黑山紧皱着眉头,他发现程晋这个凡人,真的胆子大到没边:“你可知道,生魂入地府,很容易有来无往的吗?”
程晋听这话,已经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于是他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是来见那位判官老爷的,这只是顺便。”
说着,他还甩了甩腰间的剑囊。
“你把那疯婆子也带来了?”黑山皱眉。
……师爷你这个疯婆子的形容,就很有灵性。
程晋将腰间的剑囊结下来丢过去:“接着,判官老爷说随我们处置,你可查到那真正的槐树妖如何了?”
黑山接过剑囊,这剑囊原本是燕赤霞的,上面还有道法残余,但这点儿残余对于黑山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做得很干净,那槐妖不是往生了,就是湮灭了。”
换句话说,地府查无此妖。
程晋听到这话,当即就很想扭头回岸边问问那蔺文书。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将槐树妖取而代之,柳仙又认为他心爱的姑娘早已去投胎,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猜想,槐妖也取而代之了她呢?”
这话说来拗口,但地府生死册不容愚弄,投胎位一向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么多年地府都没觉察出异常,当年肯定是有鬼填补了这个漏洞。
“你说得不错。”
锁鬼塔的虚空之中,传来了柳仙略带疲惫的声音。
与此同时,程晋念动燕道长交给他的咒语,解开了剑囊上的困阵,里面的槐树妖顿时从剑囊中飞出来,她逃也似地要离开黑山的手掌心,然而下一刻,一股无形的妖力再度将她圈禁了起来。
“柳郎!柳郎!柳郎!是我啊,是我淮娘啊!救救我,你救救我!”
声声凄厉,就是这鬼天生没有眼泪,哭号得再大声,都是光打雷不下雨,看着就没那么打动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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