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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逼我谈恋爱(无限)——我沉山海/山河长

    他从背后把柳煦抱住。
    柳煦乖乖被他抱着,一声没吭。
    两人都没说话,但想的事一定一样。
    就这么相互沉默了片刻后,沈安行就闷声对柳煦说:我想去看看老李。
    柳煦垂了垂眸:好。
    第二天,早上九点。
    圣诞节将近也不能阻止学生上学,七中里一片安静,一股庄严的书香气遍布着这座学校。
    七中一点儿没变。
    一踏进学校里,沈安行就有点恍然。他感觉自己似乎又迟到了,正赶着要去上课。
    柳煦跟门卫大爷打过招呼,又问了老李现在在哪儿之后,就领着沈安行走进了学校。
    老李教的是高一,想来去年肯定教的是高三七中是高中班主任一跟跟三年的,所以老师跟学生感情都深厚到恐怖,他们毕业那天所有人都抱着老李哭得鬼哭狼嚎。
    柳煦带着沈安行走进了教学楼,又找到了老李的办公室。
    他敲了敲门,又推门进去了。
    沈安行这才久别七年地看到了老李。
    老李正站在桌子旁,端着个老干部的大茶缸,笑着和其他老师聊着天。
    七年过去,老李变化也不小。他头发是彻底白了,脸上皱纹也多了不少,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慈祥,但也看起来更加老气横秋了。
    听到敲门声和推门声,办公室里所有的老师都转过了头,看了过去。
    一看到来人,老李就眼睛一亮。
    哎哟!
    老李忙叫了一声,又一拍裤子,把手里的大茶缸放了下去,又转头跑到了门口来,朝柳煦道:你怎么来了!
    柳煦笑着应了声:想您了嘛。
    那也不知道给老师打个电话!
    老李嗔怪了他一声,又轻轻把他往外推了推,说:走走走,换个地方说,正好我上午没课!等会儿啊,等老师把手机拿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回过头,跟同事打了两声招呼,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套到身上,然后就拿上了手机,又颠颠小跑出了办公室。
    老李看起来很开心。临出来的时候,他还带上了一大瓶水和好几袋猫粮。
    沈安行站在门外:
    *
    老李领着柳煦,走出教学楼,左绕右绕地到了后花园。
    他一走进后花园,就很老头地喊了起来:咪咪
    沈安行走在后面:他真的变得好老头子虽然以前也很老头。
    柳煦无奈笑了两声,回头小声道:没办法嘛,都七年了,上了年纪了。
    两人聊这两句时,就有好几只猫喵喵叫着应声跑了出来。
    一个体型健硕到肥胖的大橘猫跳了下来,迈着矫健又稳重的步伐,领着一群猫崽子,朝老李走了过来。
    看。柳煦对沈安行说,新一代大芳。
    沈安行:
    沈安行默然,把这只肥得跟猪似的大橘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说:橘猫真的很容易胖。
    柳煦忍不住笑:确实。
    老李被一群猫簇拥着,走到草丛里,找到了喂猫粮的好几个碗。
    柳煦见状,连忙上去帮忙,两人一起把猫粮撕开倒到袋子里,又把两个大碗里装满了水以后,才一起坐到了一边去,看着这些猫疯狂干饭。
    老李叹了口气,说:每次喂它们的时候,我都总想起沈安行来。
    十二月的寒风冷得逼人,老李说这话的时候,寒风呼呼地往他身上刮。
    柳煦前额的发也被寒风吹得飘飘。
    他低了低眸,看着这些大部分都已经更新换代了的七中猫,没吭声。
    你现在还行吗?老李又转头问,有对象了吗?
    柳煦苦笑一声:不一直都是他吗。
    还没找新的。
    老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又忍不住叹了一声,道:揪着死人过一辈子,可不好受。
    我知道。
    知道你知道。老李说,我不是说这样不好,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老师从来不逼你们。但是有件事你得明白,你揪着不放,你自己难过,他在下面看着你这么揪着自虐,肯定也难过。
    沈安行正坐在他对面的一块大石头上,低头看着这些猫。
    一听这话,他就抿了抿嘴,抬头看了看老李。
    老李还是人精。
    沈安行想。
    反正都要难过的。柳煦说,揪着要难过,放手也难过,但放手比揪着更难过,还更痛苦,我怕疼,干脆就这么揪着不放算了。
    也是。老李忍不住乐了两声,说,你上次就这么说的。
    您上次也这么跟我说的。柳煦无奈道,贺高寒和宁乔上个礼拜看您来了?我看他俩发朋友圈了。
    是啊,组团来的。老李笑着说,我也看见那条朋友圈了,我还点赞了呢!你看他俩那朋友圈发得光鲜亮丽的吧?其实坐这儿哭了老半天呢,我吓了一跳,一问才知道,来我这儿之前刚去看过沈安行。
    柳煦倒是第一次听这事儿,稀奇地一挑眉:真的?
    真的啊。老李说,在这儿哭了好半天,说一看到这些猫就想起他来了葬礼那个样子,咱们班很多人那时候才知道还有这种事儿,都很后悔,你当时闹成那样,贺高寒阴影也不小,昨天哭着在这儿说早知道对他好点了。
    老李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又说:其实很多人都想他,真正在后悔在反思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的都是善良的人真正该反悔的,反倒还嫌自己做得不够坏。我听说过啊,是不是你工作以后,那个混账又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去你家门口堵过你?
    沈安行心里一紧,看向柳煦。
    柳煦作为当事人,倒是脸色很平静。
    他看着老李,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会儿后,他就扶了扶眼镜,说:放心,老师。作恶无救,行善必安。
    第137章 夏意(十二)
    柳煦这话说得突然,老李被他说得一愣。
    愣过之后,他就又笑了:你说黑白无常吗?这话是说黑白无常的吧。
    是啊。
    希望如此吧如果真有黑白无常就好了。
    老李笑着应了声,又忍不住怅然叹了一声,说:当年真挺可惜的,他只差一点了。
    是啊。柳煦也说,就差一点了。
    两人都没把话说完整,但也都知道剩下的半句话是什么。
    沈安行只差一点,就能离开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了。
    可到最后,他却被死亡一脚踹回了任何光芒都照不进的最深处。
    老李目光怅然若失地看向远方,可和他不同,柳煦说这话的时候意外的平静。什么怅然难过痛苦不甘,在他脸上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就只坐在那里,很平静地看着这群干饭的猫,很平静地说着这话。
    半个小时后,柳煦和老李告了别,离开了学校。
    老李站在教学楼门口朝他挥手。
    柳煦领着沈安行,转头离开了。等出了校门口,沈安行再回头看过去时,就见到老李还站在那里,目送着柳煦离开。
    沈安行这么回头一看,才恍然发现,老李原来已经佝偻了腰,早已挺不直脊背他没以前那么精神了,但看起来却比以前慈祥了很多。
    老李老了。
    他想。
    十二月的寒阳照不暖地上的一切,老李站着的地方沈安行回不去。
    他只看到老李站在教学楼门口,头发花白又慈祥地笑着。
    沈安行忽然想起高一那年,有天他顶着被打得青紫一片的眼睛来上了学,老李吓得要死,课也不上了,拉着他就去医务室给校医检查。
    他想起老李对他的无数次语重心长和苦口婆心。
    沈安行站在学校大门口,站在老李看不见的地方,忽然又想,七中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他抿了抿嘴,回过身去,伸手勾住在头上绕了四五圈的绷带,摘了下来,在老李看不见的地方,深深地给他鞠了一躬。
    柳煦站在一边,见到此情此景以后,他微微一愣,随后就走到了沈安行身边去,也跟着转过头,给老李鞠了一躬。
    杨花。
    柳煦伸手把车里的热风打开,一听沈安行叫他,就转头应了一声:嗯?
    沈安行张了张嘴,想问他葬礼的事。
    他想知道自己的葬礼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之前在蒸笼地狱里他就好奇这件事了,但苦于柳煦当时样子不好,沈安行不想挖他心理阴影,一直没敢问。
    但今天老李都这么说了,沈安行也实在忍不下去了。
    他想知道。
    尽管这事儿听起来就不妙,他也想知道;尽管这件事几乎没给任何一个人留下好的回忆,他也想知道。
    但最终,他还是只叹了一口气,把到了嘴边的问题又咽了回去。
    他还是不忍心去挖柳煦的心理阴影按照老李说的,柳煦当时在葬礼上似乎闹得很大。
    他肯定是最崩溃的那一个。
    沈安行的死与这七年的岁月都已经把他摧残成这样了,沈安行本人又有什么必要再去挖他的伤口。
    还是算了。
    沈安行想。
    于是,叹过这一口气之后,沈安行就说:总感觉他老了。
    本来就老了嘛,以前就很老,只不过是个精神的小老头。柳煦笑了两声,说,现在是彻底变成老头了。
    我总感觉他还是当年那个老头。沈安行无奈道,接下来去哪儿?
    不知道。柳煦说,今天是陪你出来的,你还有别的想去的地方吗?去看看贺高寒?
    柳煦一直在用沈安行的账号,拜这所赐,沈安行这几天也用这个号巡视过,也知道贺高寒和宁乔的近况。
    这两个人去了别的地方上大学,上的同一个学校不同专业,一个汉语言文学一个心理,都已经回来工作了。
    贺高寒好像就在附近的中学里教语文。
    算了,见了他也跟我说不上话。沈安行说,而且我一点儿也不想看到他跟你聊我,感觉很诡异。
    柳煦说:那要远远看一眼吗?
    沈安行:
    你不想看看他吗。柳煦说,当年跟你关系不错吧,好几次你迟到了被主任抓到,都是他和宁乔去救你的。
    沈安行:
    沈安行默了默,又撇了撇嘴,点了点头。
    中午十一点半,一中放学了。
    一中是个初高中一体制的学校,贺高寒在这里教高中语文。
    大波的学生从学校里涌了出来。
    柳煦和沈安行坐在车里。
    十一点四十五左右,有辆银白色的车开来了学校门口。
    柳煦看了那车一眼,头也不转地轻轻道:是宁乔的车。
    沈安行一怔。
    柳煦诚不欺他,过了没一会儿,一个很熟悉的人影就从上面下来了那确实是宁乔。
    过了七年,大家的变化都很大。宁乔瘦了不少,顶着一头做过造型的卷发,拿着电话打着哈欠从车上走了下来,一边跟电话那边说话,一边回头关上了车门。
    他对着电话那边说了两句话之后,就挂掉了电话,靠在了车门上,开始等人。
    十一点五十出头,一个人从学校里一路小跑了出来。
    沈安行又一眼看了出来,这是贺高寒。
    贺高寒穿着厚厚的蓝色羽绒服,戴着个圆框眼镜,很有教师风范。当年那个天天行哥长行哥短的少年也长成了青年,五官都跟着立体了不少。
    沈安行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感觉有些怅然。
    他每见过一个人,都会发现他们的变化。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所有人都在变,只有他一个人被死留在了原地。
    贺高寒笑着跑到宁乔跟前,两人在寒风里互相说了两句话之后,就钻上了车。
    这辆银白色的车在他们面前缓缓开走。
    柳煦目送它在视线里渐渐远去,忽的笑了一声。
    沈安行偏了偏头:怎么了?
    没。
    柳煦整个人靠在方向盘上,转头来朝他笑了笑,说:感觉我们好像大芳,在临走前要把每个人都看一遍。
    沈安行:
    你还有什么想见的人吗?
    没有了。
    沈安行垂了垂眸,轻声对他说:我们回家吧。
    柳煦就带着沈安行回家了。
    人都已经见完了,他们就开始慢慢地等阎王爷的召唤。
    两人一起在家里呆了两三天。沈安行手变成了冰,做什么都有点不太方便,柳煦就在旁边一直陪着他。他有时候会打开手机,在便签上写些什么。
    沈安行问他在写什么,柳煦倒一点儿都不遮掩,直接告诉他是遗书。
    他说,毕竟沈安行现在这个样子,他要做好死的准备。如果哪天自己真的折在地狱里,手机肯定会到他姐手里。到时候他姐姐随便一翻,就能看到这份电子版遗书。毕竟有很多事情只有死了才说得出口,柳煦就想和他姐姐说一些这种死了以后才能说的话。
    他说遗书里对地狱的事只字未提,只说了沈安行,所以不用担心。
    沈安行听了这话,却忍不住皱了皱眉,说:别说不吉利的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柳煦说:我也没打算去死,只是你现在这样,我要做最坏的打算这个只是以防万一,希望它不会有实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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