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陈广白神情淡漠,静静听着干孝天得意地威胁他:“这几张照片,我拍得不错吧?算不算好东西?”
陈广白的目光无波无澜地在照片上掠过,是他和陈葭在北京共同出入酒店的照片,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他掀眼睇他,似有些惋惜与失望:“称不上好东西。”
干孝天被他轻蔑的眼神激得怒火攻心,用拳头拄着桌面扬声道:“呵呵!你以为我就这些?”
陈广白挑眉,闲然地摩挲着杯壁不搭腔。
“我知道你爸妈是做什么的。”他吊诡地给自己的话语留了白,“照片的确没什么,但你猜你爸妈的职位,经得起这些风吹草动吗?”
说完,干孝天身子懒懒得往后一靠,一张黧黑的脸写满胜券在握。
陈广白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像水入了沙,刹那就消逝了,抬眸时甚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干孝天,你不该回来的。”
干孝天一愣,拧着眉倾身上前诘问:“你什么意思?”
陈广白微摇了下头,不理会他的剑拔弩张,从口袋拿出皮夹,慢条斯理地抽着纸钞。
干孝天在他的动作里逐渐坐立不安,手肘一会儿摆上桌,一会儿放下来,手掌攥紧又放开,来来回回数十次,直到陈广白停下动作。
陈广白把一沓纸钞搁置在桌角,淡淡道:“慢用。”
干孝天还没反应过来,陈广白已经折身离开了。他后知后觉品着陈广白最后的表情和话语,有些毛骨悚然。他什么意思?!
……
陈广白上车后没急着离开,他摸出一支烟点上,不抽,只静静地闻着弥散在车厢内的焦熏味。
干孝天的事并没有让他心生烦躁,是他看见了陈葭,她正和一个男人,吃饭,笑着吃饭。
这几天他有意避开她,是为了克制自己,避免再次对她造成心理和生理的伤害。原以为有些成效,哪知道在见到她和男人吃饭,刚垛砌的堡垒轰然倒塌,轻易得令他惶恐。愤怒与无力一并袭来,烟蒂烫到手也随它,痛才好。
边上有人泊车,还没并在他车边上就有交警过来阻止:“这里不能停车!”
司机从车窗探出头左右张望,最后落在陈广白的车上囔囔:“他这不停得好好的吗?!”
交警侧身瞅了眼,不耐道:“没看见贴罚单了啊?!”
车主讪讪的,嘀咕:贴在前头他怎么看得到……窝进脑袋倒车飞速溜走了。
交警没好气地过来点两下他车窗:“还抽烟呢兄弟?赶紧开走。”
陈广白把烟捻灭,关窗倒车驶离,速度快到交警猛撤退两步,回过神立即紧在他车屁股后追了会儿,怒气冲冲地喊:“超速了啊!!”
车子飞驰时贴在车窗上的罚单扑簌簌颤抖,纵然陈广白目光笔直,它也能擅自鲜明地闯入视野。
陈广白烦躁地骤刹车,身子惯性前仰又后撞,激起身后一连串的刺耳鸣笛声,代替它们的主人责骂陈广白。
陈广白盯着那张复静止的纸片,怀疑那是陈葭给他开的罚单,惩罚他的沉默与逃避。
罚单贴在心脏末端,引起一阵阵的绞痛。
之后俞霭时常约陈葭出来玩,陈葭虽然不拒绝,但多多少少有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恍惚。她不知道每天在玩什么,在逛什么,就一天天把日子打发过去。
这天是年二十九,俞霭没多留陈葭,早早把她送回家。俞霭的车很炫酷,宾利欧陆,十分抢眼,陈葭怕碰上爸妈,就没让他开进去。
俞霭没意见,把车子稳稳停在小区门口的花圃边,看她的时候眺了眼窗外说:“你们小区还挺喜庆。”
陈葭松开安全带也往外望,四处挂满了红灯笼,他不说她竟然没察觉。
陈葭应着:“是诶,马上过年了。”
俞霭却说:“马上要出成绩了吧。”
陈葭一怔,转头看他,不觉有些紧张,眉头都皱起来:“你又提醒我了一次,越临近越不敢知道成绩,万一考不好怎么办?”
俞霭温和地给她打气:“不会的。”
“嗯,但愿吧。”陈葭说着要开车下去。
“等等。”俞霭叫住她。
陈葭侧过身:“怎么啦?”
俞霭突然朝她倾身,淡香扑面而来,陈葭急急往后靠,贴上了椅背。
俞霭仿佛没注意到她惊慌的神色,自若地从手套箱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礼盒递给她,很有分寸地坐直了身体,只手还伸着。
“什么?”陈葭快速瞥他一眼,接着视线往下,久久落在礼盒上,上头印着香奈儿的logo,心口说不上什么滋味,颇觉负担。
“送你的新年礼物。”俞霭解释。
陈葭耷拉着脸摇摇头,推了下他的手:“我不能收。”
“你觉得贵重?”俞霭猜测。
陈葭为难地点头。
俞霭了然一笑,把礼盒轻巧地塞进她帽兜里:“对我来说不算贵重,能力之内的礼物,你别有负担。”
陈葭别着眼去觑礼盒,伸手把它掏出来,见俞霭微笑着冲她轻轻摇头,她只好把它收进包包里。
陈葭抿抿唇:“谢谢你。”想了想又说,“我的新年礼物下次补给你。”
俞霭笑意渐浓,眼尾弯出柔和的弧度,他点点头道:“好,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嗯。”陈葭下了车,弯下腰对着车窗摆手。
俞霭利索地驱车离开了。
陈葭步入小区,边走边埋头拆礼物,是个精致的胸针,很漂亮,但她的风格多少有些够不上它的高贵优雅,不免想到陈广白送她的生日项链。
这才多久,却让她有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自那天在餐厅碰上陈广白,之后她再没遇到过他,连家里寥寥无几的见面次数也宣告为零,他应该是躲着她吧,或者单纯不想见到她。
陈葭想着想着,步子慢下来,有些落寞地垂下了眼。
晚上下起了雨,但是不冷,融着春雨的淅沥和秋雨的缠绵。
陈葭洗完澡没什么睡意,跑去楼下弹钢琴,有段时间没练了,手生了不少,弹着弹着还走神,小马驹一并失去了灵魂,吱出干瘪的埋怨。陈葭泄气地收手,转去沙发看电视。
很多频道都在重播小年夜的跨年晚会,陈葭按了几下,就把遥控器丢在一边,捞出手机玩儿。
置顶的聊天框是俞霭,陈葭点开来,是她在说完“我到家了”后他发来的:礼物喜欢吗?
陈葭想了想回:喜欢。
发完后她切出来浏览朋友圈,不少人给她今天发的照片点了赞,她点进自己的主页,翻下来,最近几天全是跟俞霭一起玩儿一起吃的痕迹。指腹只轻轻往下一滑,就滑到了最底端。
第一条:北京,你好。
第二条:北京,美食荒漠。
第叁条:北京,再见。
当时微信好友只有陈广白一人,因此这叁条也唯有陈广白点赞,陈葭看着看着,疑心那叁条是:
陈广白,你好。
陈广白,爱的荒漠。
陈广白,再见。
陈葭的唇齿跟着屏幕上的字翕动了会儿,倏尔眼眶有了潮意,手机屏幕上像挂了几滴摇摇欲坠的荷露。陈葭用指腹一抹,屏幕立马变得斑驳,好似被细巧的线切割成多彩的代码,隐约就要泄露出秘密来。
陈葭渐渐哭得汹涌,埋在膝盖上涕零。电视里的笑声越响越烈,她哭声亦然,脑海里无端浮现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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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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