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的某个地方似有一小块在缓慢的碎裂,好似无声无息,自己听来,实则一场清脆凛冽。
“嗯……”邹曲临只淡淡点头,手却渐渐放下、颤抖。
那白盏辛,竟这么绝,逼得他毫无退路。
……
白盏辛登基御极后不久,果然大赦天下。
临赦前,他不计前嫌,遣佟伊去牢中劝说邹曲临,展现他最后的仁慈。然昨夜佟陆陆的到来,不啻给邹曲临当头棒喝,他暗淡着眸子,毅然决然拒绝了佟伊。
白盏辛只道他的骨气用错了地方,便没收了邹家一应爵位与府邸、资产。
如此一来,即便出狱,邹曲临如今也惨兮兮地沦落成身无分文的乞丐。
是夜,夏风临临,落了一阵小雨。
湿漉漉的巷口,佟杉姗手撑一把藕色的油纸伞,身后跟着秋叶,只望眼欲穿那牢房大门。
男子孤寂的身影在街道两侧的灯笼下显现,被投上一层朦胧的晕黄。
“曲临!”佟杉姗迎上去,眼中擒泪。
她尚未劝言,只见邹曲临拱手作揖,恭敬道:“三小姐,曲临无能,不值得三小姐如此专情。”
“佟家念在昔日恩情,定会助你东山再起,只要你卧薪尝胆,重考功名……当今陛下虽波谲云诡,但他屡次派人游说你,定也是个惜才之人,不会为难你。”
言及此,望着心灰意冷的他,佟杉姗捏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心一横,便道:“是陆陆……是陆陆叫我来接你的……与我一同回佟家吧,念在旧日恩情,爹爹已同意接纳你。”
陆陆……邹曲临的眸子方有了些希冀,他拳头紧攥着,牙关紧咬,眸生坚毅。
他还不能放弃,饶是天子又如何,天子就能夺人所爱么?
深吸一口气,他挺起胸膛,抬起头,舒朗的面容从阴影中显现,只后退一步,郑重道:“多谢佟府不弃之恩。”
且说今儿晚上,新帝大赦天下,故而举宴。
其余臣子不论,但凡是宰执重臣,须得携家眷出席。
除了佟杉姗心思不在宴会上,借病不出外,佟府的儿女们均到场,尤其是佟钟儿,打扮得花枝招展。
佟陆陆却因为一个莫须有且完全不符的“静娴郡主”头衔,座位一下子排到顶前面,紧贴着佟萧而坐。
感到总有一束戏谑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的头顶,佟陆陆微侧过身子,一手举杯挡住自己的脸。
她当初,为何要犯蠢赎环纡回家?
今后掉的泪,都是之前脑子里进的水!
目光瞟到对面静坐、与群臣谈笑晏晏的燕肇祯,佟陆陆紧锁眉头:对面坐的,可是将来的又一新帝,也就是说,环纡那家伙会被篡位,是个短命鬼。
不知怎的,尽瞅那燕肇祯不顺眼,从没在意过什么人的佟陆陆开始毫无忌惮地打量他,恨不得原地学会读心术,或是把他的头劈开来看看他现在想不想谋反。
一切的一切,座上的帝王尽收眼底。
他冷冷瞥过燕肇祯,又瞧瞧佟陆陆直勾勾盯着人家,目光不挪不移,捏着酒觞的指节便不住地发紧。
“开宴!”一句寒暄的话也不说,白盏辛眼底越发阴森,一股子戾气疯狂散发,吓得身边举扇子的宫女抖了三抖。
她果然是什么好看的男人都不放过!
太监传话,乐师准备妥当,由殿外忽盈盈飘飘,莲步移来一队舞姬,随着鼓点声乐,翩翩跳了一曲响屐舞。
佟陆陆素来“庸俗”,对这等皇宫歌舞无甚兴趣,只觉得啪啪啪哒哒哒的,踏着她脑袋似的,吵得她脑仁疼。
好不容易熬过,又紧接一曲白纻舞。千娇百媚的舞姬们体操运动员似的,个顶个地强,她们地上甩袖,鼓上甩袖,还一跃至天上甩袖。
佟陆陆方被召回眼神,不厌其烦地给每个“选手”打分,继而评出了“东秦第一届艺术体操冠军”,发自内心得佩服起来,忙不迭鼓掌叫好。
不错不错,大伙儿跳得不错!
整个大宴,吃乃次次要,但唯独佟陆陆将桌上菜盘一应扫荡,一颗豆子也不剩。
本也算和和乐乐,喜气洋洋。
这时候,也不知谁家的姑娘,好似专瞅佟陆陆不顺眼。
于佟钟儿身边端坐,她趁众人交谈之际,忽探出脑袋道:“静娴郡主食欲甚好,比之征战沙场的燕王,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向来不混京城小姐圈的无知佟陆陆,自不知她是哪号人物。
抬首间,只瞥见一身着翠绿色长裙的女子,孔雀似的,长得不如三姐姐,说话也不中听,一无是处。
你算哪根大青葱?
对方一语,声音本轻。
但带了静娴郡主四字,便准准飞入白盏辛的耳,莫名引起他心头的不快。提谁不好,偏生要带上燕王。
他冷目阴鸷,只一束寒光投过去,吓得那无知女子一颤:不会说话就闭嘴!
燕肇祯淡淡一笑,举盏圆场:“静娴郡主若是上了战场,指不定也是女中豪杰。”
佟陆陆不好意思笑笑,欲要起身回敬,手指头刚碰到杯子,众人且听上面道:“若上战场,别人且冲在前线,静娴郡主,怕是只能立在一旁呐喊助威吧。”
他的声音透彻,穿过整个殿堂,余音绕梁。
满座皆静。
没想到白盏辛做了皇帝依然这么嘴毒,佟陆陆忿忿坐下:燕王你快反吧,早点灭了他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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