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雀帝君还记得数千年前的那一幕,周身烈焰的巨鸟凌空飞起,将剔透长弓吞入腹中,却被阴寒凉意绞得每一根羽毛都挂上冰晶,火光与雪光此消彼长,四野水汽翻涌,如同一个巨大的笼屉,再往后,草叶树木皆被点燃,引出一片熊熊红海,烈焰舔噬着残雪,最终艰难地占据了上风。
谢刃问:“那帝君为何没有杀了枭凤,反而要将它囚禁在寒山?”
曜雀帝君道:“因为我那时并不确定幽萤是否已被彻底熔毁,而枭凤只要不死,哪怕只留有一口气,腹内火焰也会千年百年地燃烧下去,足以继续制住幽萤。”
谢刃吃惊:“所以它就一直被关到了现在?”
“我先以咒术禁锢枭凤,使它终日昏睡,又封住了整座山。”曜雀帝君回忆,“后来烛照淬出了足以与幽萤对抗的灵魄,我那时理应持剑折返寒山,斩杀枭凤破腹验看,但世间妖邪实在太多,斩之不尽,直拖到了最后一日,也未能达成心愿。”
谢刃暗想,所以幽萤极有可能还活着?或许是因为长剑与弓同体共生,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中并没有一丝对邪灵应有的警惕,反而有些莫名的迫不及待,想要立刻就前往寒山深处一探究竟。
曜雀帝君道:“在你离开寒山的前一日,我会撤去咒术,令枭凤苏醒,若斩不得它,你也不必走了,继续留在山中修习。”
谢刃握紧逍遥剑柄:“是。”
这一天,待曜雀帝君离开后,谢刃又独自在山巅待了许久,他将掌心与地面贴合,想要感知来自千年前的回应,结果当然是徒劳,这回连枭凤的叫声都没了,更遑论是少年幻想中的冰霜寒意。
若是阿雪在就好了。谢刃仰躺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他那么喜欢漂亮的长弓,倘若真的还在枭凤腹内,至少能看一眼真正的幽萤。
一阵清风拂过面颊,带来阵阵花木香气。
“咦?”谢刃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四周环顾,却无人影。
难不成是出了幻觉,方才那味道,好像颇为熟悉,在哪儿闻过一样。
木逢春一路御剑,回了青霭仙府。
云雾深深,草木重重。
风缱雪正疾步向外走。
“小雪!”月映野在身后问,“你要去哪里?”
风缱雪答:“寒山。”
“去什么寒山。”月映野拦住他,颜色不悦,“帝君教导谢刃,不喜旁人打扰,而且你既怕他,又何必要自己往刀刃上撞。”
风缱雪扬起手中书信。
月映野依旧不放人:“璃焕与墨驰二人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未去过寒山,甚至都没去过破军城。九婴自从现世后,屠戮无数横行无道,这一切你都是看在眼中的,鸾羽殿的前任殿主既与他扯上关系,此时被严查严惩亦在情理之中,虽说严苛,却也合理。”
风缱雪坚持:“我只去看一眼。”
月映野长袖一挥,降下幽蓝结界,将整座仙府罩得密不透风。
风缱雪与他对视。
“不是师兄不让你去,但最近只要一提到曜雀帝君,你便情绪反常,焦躁不安,与平日简直判若两人。”月映野皱眉,“若再如此任性,便去后山思过!”
结界外传来一声惨呼。
“啊,这是什么玩意!”
月映野没好气地打开一道裂缝,将人放了进来。
“不是,你好端端的,放什么结界。”木逢春捂着被撞痛的脸,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小雪,怎么了?”
风缱雪没说话,神情依旧冷冰冰的,又倔,眼眶却染上一层红。
木逢春被吓了一跳,伸手指着月映野,你又做什么了?
月映野道:“他要去寒山。”
“搞了半天,就为这点事在吵?”木逢春连连摆手:“不必去了,二师兄已经替你看过了。”
月映野:“?”
风缱雪也扭头看他。
木逢春道:“我刚从寒山回来,那小崽子正躺在山顶晒太阳呢,叼着一根草,昏昏欲睡翘起腿,颇有几分谢员外嘬茶壶的地主风采,看起来日子过得相当舒坦。”
风缱雪:“……”
月映野瞥来一眼:“听见了?放心了?”
风缱雪转身朝另一头走去。
木逢春示意周围的仙侍赶紧跟上去,直到一行人背影消失,方才埋怨:“小雪既然喜欢,你我也管不着,他要看就让他去看,弄这蓝幽幽的鬼玩意做什么,真要当棒打鸳鸯的法海不成。”
“我是担心他。”月映野并未撤去结界,“你没发现吗?他最近整个人都神思恍惚,瘦了一圈。”
“我发现了,但我以为这算相思病的一种,所以今天才会替他去寒山。”
月映野道:“我虽说不清理由,但还是让小雪离曜雀帝君远一些吧,或许前世当真有什么纠葛,他最近实在太反常了。”
木逢春听得忧心忡忡:“但谢刃已拜入曜雀帝君门下,哪怕将来学成出师,也免不了会常常见面,甚至还极有可能终日相伴巡视三界,这……小雪要怎么离远一些?”
月映野:“不知。”
木逢春:“不,你是大师兄,你得知一下。”
月映野:“那就棒打鸳鸯。”
木逢春:“好主意,你去打。”
师兄二人正在大眼瞪小眼,仙侍匆匆跑来,说琼玉上仙独自去了后山思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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