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巧珊已经把薄外套罩到了身上,戴上帽子和口罩,还拿了把遮阳伞,脚步轻快,就像身上没有受伤似的,拉开房门:到了再说。咱们走吧!
宋星文一呆,忙抄起摄像机快步跟上。
戴巧珊带宋星文去的是她家,离剧组不过3个地铁站的小区,奋进一院。
一出电梯,站到12楼的公共走道,她环顾着四周,问:宋大夫,您觉得这里怎么样?
宋星文跟着环顾了一下,说:蛮好的。
戴巧珊:怎么好法?
宋星文一副好人脸,斟酌词句说:嗯墙壁啊,地板啊,这些住户的门都灰扑扑的是我的幸运色。
戴巧珊:
宋星文自己笑起来,说:在我这,你是永远的主角,你说了算在你眼里,这里什么样?
戴巧珊没有回答,而是径直带着他往左转。经过1203时,她随手指了指,说:这是我家。可她完全没有要进门的意思,而是把宋星文带到了走廊尽头的露台上。
露台大约一平方米大小,角落里有一小盆毛茸茸的绿植,在金秋和煦的阳光里摇头晃脑。
戴巧珊直着身体的前面,屈膝跪到露台地面,坐到自己脚后跟宋星文听宾少祺说过,她的淤伤集中在上半身,尤其两边肋骨、两边髋骨和两边手肘,相当严重,可想而知很难正常弯折。然而她费尽全力,只是为了捧起那只小花盆。
她把它托高,以便他仔细看:宋大夫,您看这是什么?
宋星文皱眉:一盆长得像鹿角的小草?
戴巧珊微笑起来,把它轻轻放回去,说:这是段导偷偷养的,跟我说它没主儿叫卷柏,俗名,九死还魂草。
宋星文点点头:为什么要这样?
戴巧珊看着它,深思了一会儿,这个过程中,她的视线蜿蜒向上,落到半空中一处完全没有视觉落脚点的地方。仿佛是那株小草正在她的注视下生长。然后,她的眼色骤然一亮,就像看到一朵花在她眼前绽放。
宋星文静静观察着她。
戴巧珊:他跟我约定,它是我入戏的提示。这盆卷柏在我入戏之后,真假难分时,会开各种奇奇怪怪的花段导的矛盾就在这里。她顿了顿,他常问我,外面那盆花开着吗?您明白他的用意吗?
宋星文皱眉深思着说:他本意是想提醒你,你现在的状态跑偏了;可有时候他也借这个信号,来了解他能不能接近你。
戴巧珊眼神一弱,笑道:您一眼勘破,不愧是专家!
宋星文静默。这么说来,段正业对心理领域的感受其实相当敏锐。偷偷养,兴许是他不希望戴巧珊花太多精力来照料它,但更大的可能是,怕她干脆把它抱进房间,时间一久,戴巧珊看熟了,它就会失去提醒的作用。
他咀嚼着戴巧珊的前一句话,越理解,越惊讶:所以你常常陷在各种戏里不出来,也是因为他心底里有这个愿望?
戴巧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人都有私心,在卷柏开花这件事上,我的私心跟他的一样。我们都希望清醒和对方相处,但这不可能,我们宋大夫,请您靠近我一步。
宋星文应声朝她挪了一步。但他发现,自己从提脚起,到离她更进一步的地方站定为止,这个过程中,戴巧珊的神情骤变。她就像看到厉鬼,浑身颤抖,脸唇发白,一手嘭地抓上露台边缘锈迹斑斑的铁花栏杆,仿佛在强迫自己不要尖叫着跑开。
同时,她的眼睛在自动闭合,而她本人却在拼命地睁开它们。仿佛那是一层幕布,一旦合上就可能穿越到一个戏剧空间一般。而对于演员来说,戏剧空间,无异于真实的世界。换句话,戴巧珊在抵抗自己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本能。
宋星文小心翼翼:你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
戴巧珊猛烈换气,眼睛里一颗颗地滚出泪来,但她坚持着一眨不眨。浑身发着颤,她还是尽可能压平声音答道:有一个秘密她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她把手指放在栅栏铁锈上磨,但好像这一点刺激并不能很好地挽救她。很快,宋星文眼看着她干脆抬起手肘,往她扎着纱布的肋骨上顶撞。伴随着她身体的猛一抽搐,她低低痛叫了一声。
连宋星文都咬紧牙关,而她似乎对他的恐惧,因此降低不少。只见她微微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继续对他坦白。
从,10年前开始,后来,越来越厉害
似乎每个字都要花掉她全身的大半氧气和力气,她一字一艰难地说:如果有人对我有强烈的侵入意图,比如说,想要攻击、利用我,或者有亲密欲望的索求不论多隐蔽,我都能感受得到会非常害怕。如果他们碰到我,而我恰好不在别的角色里,我就会像掉进一个没有底的黑洞。再之后,就像做了个梦。梦里,总是在一处片场,有故事正在拍摄我,入戏成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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