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瞳点亮火把,面前是一排稀疏错落的水帘,下有小石桥,桥下有浅水流过,遍生青苔。
水帘是因为上有石岩有水滴落而成,细观那石岩参差如犬牙,不时有毒蛇盘踞,乃或俯身探出头来,高高地吊于空中吐着芯子。
陆小悄一见那许多蛇,下意识往承影怀里靠了靠,承影更紧地揽住了她的腰。沈墨瞳回头道,这是擎天索第一重机关,万蛇吸水,这些蛇常年于yīn湿环境,嗜腥血,有剧毒,因它们的原因,这滴落的水珠虽清澈,却也沾染不得,机关不除,擅入者万蛇缠食,尸骨无存。
说完,她轻灵起身,步子如孤烟般袅娜散漫,众人只见火光倏而变换闪烁,一眨眼功夫,沈墨瞳已到对岸,启动机关,轰隆隆一声响,石岩下坠,石桥上启,开出了一条三尺宽的平路来。
沈墨瞳执火把,低眉颔首,轻声道,恭请南越王。
这一声虽低微,却有些哽咽和苍凉。易卿阳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猛然击了一下,骤然间他的鼻子一酸,竟怔愣地,举步不能前。
dòng里一时静。
静得仿佛听到人的呼吸,听到火把燃烧的声音。
方才空灵悦耳的水声不见了,沈墨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隔着隐约幽暗,却仿似突而穿透了无数岁月的浮尘烟沙,直抵达到彼岸,让易卿阳一下子仿佛回到十八年前,那年chūn花烂漫,他还是一个高贵无忧的少年。
仰着头,牵着那女子温柔的手,小心翼翼地道,姑姑,你真的要嫁到大周去?
彼时他纯净无邪,只伤感那一场骨ròu离别,他伏在自己姑姑怀里哭,不愿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易卿阳突然心如锥痛。十八年了,他没有成就功业,不曾报家仇,也不曾雪国耻。他梦寐以求的祖传宝藏,复国基石,就是用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方式去得到?站在他对面的,不是他南越的嫡公主,而他自己,也不是真真正正冠冕堂皇的南越王!
一时那种悲慨,几乎痛得他不能喘息。他的手突而颤抖,乃至,他突然心生畏怯和绝望。
但他终究是硬起心肠,往前迈了一步。是,他此时已无可退,他原本也退无可退。
前面有茂密的藤萝缠路,沈墨瞳道,我娘和我讲,这里每日午时会有少许阳光从顶fèng透入,故而这藤萝长势茂密无匹,里面那一段路,越往里走,越是藤萝缠密。因这藤萝浸染毒蛇之水而长成,又少见光辉,故而极其yīn寒,名为透骨青藤。它的藤蔓叶片,皆生有极其锋利细密的倒齿,动辄划破人衣,若不慎沾人肌肤,霎时见血,其毒渗入,先是微麻微痒,转而筋骨皆痛,人前行七步而亡。
她说完,对承影道,承影哥,借剑一用。
承影将剑递给她,沈墨瞳持剑后退一步,挥剑冲入。不多时众人见青藤纷纷落地,堆了厚厚的一层,沈墨瞳于尽头石壁处,按下机关,却见有狭门dòng开,前路突然倾斜而下,所有青藤沿着斜坡悉数滑落,沈墨瞳在狭门即将关闭的空隙,将火把扔了下去!
狭门关闭,路也恢复平直,再无青藤踪迹。沈墨瞳于尽端的幽暗之中跪地俯首,声称道,再请南越王!
易卿阳泪湿眼角,静静地望着暗色中沈墨瞳俯身称臣优雅安静的样子。
他突然想起了那是个chūn日,阳光如酒惹人醉,桃花如火恣qíng的开,姑姑一身艳妆,跪地俯首拜别,那姿仪也一如墨瞳儿这般优雅安静。
唯有他,眼睁睁看着姑姑上了车,渐行渐远,他抹着泪挥着手,然后一路跑回宫中,恨恨地挥着小剑斩杀桃花,恨恨地道,为什么姑姑要嫁给他!我们南越富庶,有众多勇士,用不着怕他!
他那个时候懂什么?只觉得姑姑嫁的不是个好去处,他和皇爷爷顶嘴,哭闹,然后被父王带回去狠狠一顿教训。
那年他不过九岁,然后很快的,他的家人悉数凋亡,他宫廷里的血艳如桃花!
易卿阳有些颤抖,他突然便对沈墨瞳升起股怜爱。他不该想要杀她,不该的。家仇国恨,这其中也有她多少的血泪痴狂。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他从未给过她丝毫的疼爱,也本无权去怪她、责备她。
他缓步走了过去,停在沈墨瞳面前。沈墨瞳却是一动不动地跪在那儿,尽管看不清面容,但是那身形也很静默悲怆。易卿阳很想摸摸她的头,扶她起来,可他却是伸不出手去,他不知道自己能以何种身份,又是用何种qíng怀去对她施以怜悯安慰。
沈墨瞳眼底有泪,却瞬间恢复平静。这是娘的故国,这是娘的职务,这是娘在历经最惨绝人寰的事qíng后,由她,去演绎给那个王室嫡传落魄王孙看的。
换作从前该是何等的辉煌殊胜,但如今,也只能是徒做悲凉了。
她将剑还给承影,对易卿阳道,里面是最后一道机关,存有毒烟,与燃烧的青藤混在一起,方为解毒,请表哥稍待片刻。
易卿阳道,好。
两盏茶功夫,沈墨瞳再次启动机关,顿时一股异香扑面而来,众人下意识后退,沈墨瞳却是纵身鱼跃而入。
不多时,下面灯火辉煌,香云缭绕,珠光熠熠。沈墨瞳在大厅里抱拳行礼道,三迎南越王圣驾!
入门处是一级级的石阶,直达大殿。大殿当中最醒目的,是一口一口的大箱子。
众人的心一时怦怦地跳了起来!宝藏!多少人梦寐以求不择手段,富可敌国的宝藏啊!
易卿阳挟着叶修进入大厅,大厅宏伟,除了燃烧点亮的香脂油灯之外,还悬挂着一串串大如琉璃的南海明珠。大厅正北方,是他们南越始祖的金身塑像,他们南越英武不可一世的始皇帝,越王轩见。
易卿阳见了塑像,突然松了叶修,踉跄着扑上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头竟嗑出血来。
他伏在地上,突然热泪横流,哽咽悲哀。
待他平静,沈墨瞳道,这是南越二十五代君王所藏的宝藏,请表哥清点。
易卿阳很是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被承影扶住的叶修,然后顿住。
他突然觉得叶修的眼神很怪,看向他似乎同qíng,又似乎与他同样的悲伤。
一时也来不及去想为什么,易卿阳走到轩见右手边第一大箱,qiáng制着内心的雀跃激动,他扳开扣手,手竟然抖。
终是有勇气猛然打开,却是在霎时之间,易卿阳面色惨白,如遭重击般骇然后退了一大步!
残阳如血,燕王萧煜的车骑正驰骋在归京的大道上。那时往来的行人已稀少,林荫下有倦鸟惊飞,燕王大概是不受颠簸,挽起帘子一手抚额,一手抚胸的咳嗽。
突然前方的路中猛地横起一道绳索,疾驰的马车来不及停下,顿时被绊得人仰马翻。
燕王从车窗中跌出,又被卡住,一时凄厉地唤道,快来人!
结果招致的却是从天而将的杀招!
杀手就潜伏在路旁的树上,十数人围攻而下,车骑旁的侍卫纷纷上前护卫,但是毕竟稍晚了一步,一名杀手的剑尖已刺向燕王的头颅!
幸亏陆醒机警,横剑隔开,迎身而上,可刚刚要近燕王的身,却被杀手前后合击地被迫错开。
一杀手于厮杀中鹰跃起,重重地落在轿子上,内力穿过轿子的横梁直冲撞到燕王的身上,只听得燕王啊一声惨叫,断裂的横梁剑一般刺入他的胸膛里!
陆醒的眼睛也红了,嘶声道,王爷!挥剑硬拼!杀手见已得手,不yù流连久战,收招便往外逃。陆醒嘶声道,给我追!一个不许剩,追不到活的便给我全部杀了!
众侍卫皆纵马去追,其中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跟着跑了几步却调转马头回了来。
王爷!陆醒上前,躬身见礼。
那马上骑着的侍卫打扮的人正是燕王萧煜,他冷冷地看了眼被压在轿底已然断气的替身,说道,天yù其亡,必令其狂,连中途暗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能使出来,她这是孤注一掷,已然疯了!
陆醒道,王爷,那我们
萧煜扬鞭纵马,沉声道,留一个人去给她报信,我们快马回京!
话音落,他已然远远地绝尘而去,陆醒不由暗叹自家主子,如此龙jīng虎猛,飒慡英姿,终于扬眉吐气,再也不用装病啦!
66.yù擒故纵
易卿阳怔怔地望着箱子里那张单薄发huáng的河渠图,不可置信地,转身发狂般一口气连翻开了所有的箱子!
皆空空dàngdàng的,只最外侧的两个箱子里存着白花花的银子,估计数目不超过五万两。易卿阳抢过空箱子的陈旧折子,上面写着不孝子孙二十代越王参离因钱塘洪水取走祖银二十万两,愧罪叩首云云,上面盖着玉玺大印。
易卿阳几乎是惊惶失措地,逐个拿了空箱子的旧折子看,大致内容皆差不多,都是历代南越王取银的告罪书。
他扑向盛银的大箱子上,伸手拈起一块银锭,看向锭底,上面写着的是,南越泰安二十一年。
南越泰安二十一年,那不是十八年前,南越灭国的最后一年吗?
易卿阳苍凉迷惑的目光,看向了沈墨瞳。
跳跃而明亮的火光,映照着沈墨瞳半边红肿半边白皙的脸,她的眸子点漆般黑而亮,亦如深潭古井般,幽深清冷。
她见易卿阳望过来,遂略微敛首,静声道,南越传国至宝,是这张河渠图,当年始皇帝轩见,就是靠着大兴水利,做到富国qiáng兵,称霸一方。轩见帝临终创建擎天索,留遗诏说,他的后世子孙每代帝王皆要勤政,勤俭,国库充盈,必要挪出十分之一留存于此,以便关键之时救国于危难。而到了第五帝,昏庸残bào,大兴土木搜刮美女供他一人享用,国库空虚,恰逢大旱,他第一个开启擎天索取走了银两。而后虽有中兴之主进行了补充,但于第十代以后江河日下,每遇困境,不思自qiáng,只开启擎天索度过危机,于第十七代之后,擎天索已经名存实亡,再无丝毫宝贝银两了。
易卿阳被pào烙般哆嗦了一下,不甘心地厉声道,你胡说!这不可能!
沈墨瞳道,南越传说里,第十七代嫡公主在祭祀时于明月夜祭台处挥刀断臂举火**,表哥不会不清楚?
易卿阳突然无力地,从银箱旁滑落下来,跌坐在地上。沈墨瞳道,十七代嫡公主为何**?她有感于祖宗基业尽毁,当道者耽于安乐不思振作,才不惜以死为谏!
易卿阳吼道,你不要说了!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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