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记忆的闸口一旦被打开,那些被刻意隐藏的爱意、思念、难过,便会像洪水一样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他爱的人在大洋彼岸,时隔一个月才传来第一条音讯。
照片是许劭发来的,角度像是偷拍,隔着一层玻璃,病房里季殊容正坐在病床上,倚着枕头看电视。他的头发许久未剪,在头顶扎了个小揪揪,看起来竟有种别样的可爱。
江景看着照片,笑着笑着就泣不成声。
许劭每个月会过去两趟,元旦放假的时候还问江景要不要跟着,江景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他怕自己只要见季殊容一眼,就没办法再继续忍受没有他的日子。
假期结束的那天班主任在家长群里发了成绩,江景又窜到了二十多名,进步最大。
江政高兴之余又有点失落,他没办法像其他家长一样在孩子考好后给出奖励,江景连家都不肯回,故意躲着不愿见他。
他试图跟儿子拉近关系,又不知该从何下手。当初关江景小黑屋的时候他理直气壮,现在却没了底气。
江景辞去酒吧的工作,办了住校,两个周才会回去一次。
他手里有季殊容家的钥匙,却一次都没去过。无尽的等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物是人非。
九月还有猫崽长久地留在了宠物店,老板问他什么时候接回去,江景说,再等等吧。可到底等到什么时候,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许劭说季殊容的病情正在逐渐好转,江景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好考完期末最后一门试。
那天下了雪,校门外熙熙攘攘,来接孩子的家长们踮着脚尖探头张望。
江景拖着两个行李箱,腾不出手打伞,雪花落了他一身,冷气直往脖子里钻。
他下意识朝校门对面望去,那里停了一辆陌生的轿车,一个男人推门下来,笑容满面地跟儿子拥抱在一起。
很温馨的画面,他却觉得刺眼。
江景沉默地往前走,冻僵的手指笨拙地提着箱子上台阶。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他抬眼望去,却看不到最想见的那一个。
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在医院里醒来的那天,江政把手链和纸巾递到他面前,低声说:“他留给你的。”
江景伸手接过,从那两个字里明白了什么。
他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平静地看着虚空中的浮尘,像是失了神。
杨潇来探望他的时候忍不住说:“你要是难受就哭吧,别忍着。”
江景只是笑笑:“哭什么,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杨潇叹了口气:“可是……”
“这就足够了。”江景说。他露出藏在袖子里的手链,指腹缓缓抚摸着上面的银色音符,轻声道:“我会等到他的。”
可等的时间太久,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会怀疑起来。
江景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进去前先看了一眼司机的脸,虽然他嘴上说着都过去了,但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阴影。
窗外景物飞速掠过,乌云连成一线,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堵得发闷。
这个寒冬格外漫长,天色阴阴沉沉,好像没再出过太阳。
作者有话说:
相信我,这次真的刀完了_(:з」∠)_
第68章 星星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缝投进病房。
护士轻手轻脚推开门,像往常一样和每个人说了早安。
病房里面一共三张病床,中间用床帘隔开。
季殊容坐在靠窗的床位上,偏头对护士笑了下,说:“早安。”
他倚着宽大的枕头,正从手腕上撸下一根皮筋,动作熟练地绑起头发。
“Your hair looks like an apple.”
一道清澈的童声从旁边传来。金发碧眼的小男孩晃着腿坐在床边,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季殊容扎在头顶的小揪揪。
季殊容歪了歪头,逗得小男孩笑了几声。
二号床的小男孩得的是躁郁症,一会正常,一会狂躁,一会抑郁,常常兴高采烈地自言自语,还非要拉着季殊容说话,却又总是说着说着沉默下来,垂头丧气地趴在床上哭。
季殊容木僵缓解后就住在这间病房,护士会每天来按时送药,吃完药还有一颗糖做奖励,季殊容不爱吃甜,拿到之后就放在枕边,后来发现少了几颗。
小男孩是中英混血,中文说得不太流利:“你为森么有辣么多糖?”
季殊容把攒了一口袋的糖铺在床上,又拿出几个放在小男孩手里,片刻后说:“因为想留着,给某个喜欢吃糖的小朋友吃。”
小男孩似懂非懂,“哦”了一声。
吃饭的时候护士会带着他们出去,每个人的食物各不相同,季殊容吃的是米饭,虽然吃不了几口。
每次吃饭都是一场大战,病人们聚在一起,指不定哪个突然犯病,饭菜米汤满天飞。医生护士们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对谁都极有耐心,温柔又不容抗拒地哄着病人回病房。
季殊容犯病没那么闹腾,在这里居然还是最省心的那个。
三号床是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得了精神分裂,病发的时候对着他跟小男孩大吼大叫,说他们要谋杀他,有时候情绪激动还会做出一些攻击性行为,每次都被护士眼疾手快地拦下来。
季殊容没事就爱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再藏什么筷子。老爷爷可能是年纪大了,精神正常的时候不多,季殊容有幸见过几次。老爷爷喜欢画国画,在手臂抖成筛糠的情况下都能画出一副绝佳的墨梅图,慷慨地送给了季殊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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