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说着，又觉得似乎不可行，若温胜寒看上的男人是个铁直男，追一百次也不会弯的类型，他难道要任由温胜寒穷追不舍，耽误比赛？
    队长急忙找补：不过嘛。追人也讲究上限，古人说得好，事不过三。男人还是要给自己留点尊严呢。
    温胜寒低着头，若有所思。
    队长给对方倒了杯枸杞水，决定切个话题：你昨天去看蛀牙怎么样了？
    温胜寒：已经烂到牙根了，医生建议拔牙重新种。要做麻醉，怕影响比赛，等这赛季结束再说。
    队长对温胜寒的觉悟很满意：早点睡。说罢，哼着不着边的小调上楼。
    温胜寒没动，依旧靠着别墅的落地窗，打开手机。
    和王飞牛的聊天界面，依然停留在前天。
    【温胜寒：飞牛，我喜欢你】
    【王飞牛：哈哈，哥也喜欢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幸福好运都给你~】
    【温胜寒：】
    【温胜寒：我是认真的】
    【温胜寒：是罗密欧对朱丽叶的喜欢、斯嘉丽对白瑞德的喜欢，是特里斯坦对伊索尔德的喜欢】
    【王飞牛：臭小子，你不知道哥对外国名字过敏吗？】
    【王飞牛：你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温胜寒：视频通话】
    对话结束在时长三分钟的视频通话。通话里，温胜寒没有给王飞牛任何误解、迂回、逃避的机会，单刀直入。
    不出意外，王飞牛吓得直接挂断了视频。
    他预料到王飞牛会拒绝，毕竟对方是直男，就像一年前，如果有人和他说他会喜欢一个男人，他同样会嗤之以鼻。
    正想着，屏幕忽然跳出了新信息，是王飞牛发来的。
    信息很长，温胜寒一目十行的看了一会，瞬间被气笑。
    王飞牛发来的长篇大论，概述起来无非就是你很好，但我们不合适，祝你找到幸福。
    温胜寒看着明显不属于王飞牛的造词遣句，复制了一段到搜索引擎，果然，出现了一篇《如何大方得体的拒绝对方的表白》。
    温胜寒气得舌头在后槽牙磨了几圈，终于冷静下来。
    ==
    温胜寒自己也想不通，为何会喜欢上王飞牛。
    他记得以前还未打职业时，曾经在玩家论坛看过一帖子，名为《职业电竞选手最佳伴侣赏析》。
    帖子里列举了选手喜欢的伴侣特性。
    特性第一是高颜值、好身材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王飞牛的长相身材，就算带上几层滤镜，也和出众沾不上边，是落在人群里能迅速消失不见的类型。
    特性第二是温柔、知情达趣职业选手因为要训练、比赛，作息和普通人并不一致，来个一点小事就要闹别扭的女友，肯定吃不消。
    王飞牛倒是很能理解电竞选手的不易，毕竟他一直认为电竞选手和自己一样，也是社畜，都是社畜，能不同病相怜吗？
    不过温柔之类的词，就是把王飞牛用最强劲的榨油机碾压，也碾不出一分一毫。
    按理说，这个奔三的男人比自己大得多，却没有所谓的熟男魅力。每天都活得像个没心没肺的二愣子，经常打嘴炮，牛皮吹起来，是能遮天蔽日的程度。
    特性第三是懂游戏、最好技术不错爱人间肯定要有共同语言，职业选手的生命自然是游戏，若对方不懂，鸡同鸭讲，感情难以维持。
    王飞牛的技术，和好是沾不上边了，水平菜而不自知。不过其对游戏也从不上心，只是打发消遣而已。
    言而总之，无论从哪看，王飞牛都没有令他心动的特质。
    可他还是陷进去了。
    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心动呢？
    或许是初次在网络相遇。
    我钱包被偷、没有钱、肚子饿、给点钱这种现实里骗子都不敢用了的理由，竟然能在网上行骗成功。王飞牛答应线下约见，而自己也抽风赴约。
    温胜寒清晰记得，初见时那人穿得不修边幅，自称做销售，口才的确是天花乱坠，眼力劲却不行，没看出自己一身六位数的行头，怎么可能是个穷大学生。
    那人给自己塞了几百块，还带他去买文具零食时，温胜寒的心情无比复杂。
    但凡对方是个女性，他都怀疑是富婆别有心思。
    结果王直男只是非常爹味的在分别时，劝导了他一番要好好读书，要对生活充满热爱。
    温胜寒将对方定义为奇葩二愣子，可不知怎的，那天以后，他竟然主动找对方聊天，打游戏。
    温胜寒不理解自己的心态，他将其定义为好奇好奇为何有人奔三的年纪，还能活得如此没心没肺、无拘无束，似乎这世间所有愁绪，不过是庸人自扰。
    温胜寒渐渐发现，他和王飞牛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他总会在发生任何心情变化的时刻，第一时间想和王飞牛分享，开心的，不开心的。甚至有时一天无波无澜，乏善可陈，他也要拍个日落照片发给对方，跟对方说被夕阳笼罩的北城真美。
    王飞牛作为标准社畜，本就没有温胜寒清闲，赶项目或追绩效时，压根没办法搭理温胜寒。
    温胜寒有些郁卒，生气布岱老板为富不仁，气布岱公司压榨劳动力。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的行为，就像好多同行的女友，在高强度训练期不依不饶。
    温胜寒尝试加入王飞牛的生活和工作。
    可除了有一次，他用一只蟑螂，帮王飞牛做了一场网站宣传直播外，在其他方面，他束手无策。两人的工作交集度低到忽略不计。
    两人的联系渐渐变少。
    然而当温胜寒在季后赛被对手使阴招，输了比赛后，他躲在无人的走廊，按下了许久未拨打的电话号码。
    王飞牛正在应酬，背景音能够听到觥筹交错的声音。
    王飞牛却听出了嘶哑嗓音里的落寞。
    你在哪？我去找你。王飞牛说。
    ==
    那一夜，温胜寒心情很糟，拖着王飞牛，在北城的一片胡同巷子里乱逛。
    那一天夜里下着很细的毛毛雨，属于打雨伞略矫情，不打雨伞久了还是会湿头的雨。
    一直逛到一处独门独院的大屋。
    温胜寒：你信吗？我以前就住这里。
    王飞牛并不太相信，毕竟这里寸土寸金，这样一大屋，九位数起步。
    呦，原来小温同学还是富贵人家的大少爷。那我一定要告诉你我的身份了，其实我是来自火星，打算和地球发展友好交流的先锋兵。
    温胜寒没有和他贫嘴，看着老屋：以前房上种了很多青藤，院子里搭了很多葡萄架，我小时候很喜欢摘葡萄逗蚂蚁。
    王飞牛看着温胜寒的神情：你真住这里啊。
    温胜寒低头，看着昏暗路灯下细长的影子：以前是，后来我父亲迷上了赌博，倾家荡产，这房子也没了。我们搬到了一亲戚家废弃的小屋。
    温胜寒：其实小房子也有小房子的好，一家挤在一起，其乐融融，也挺有人情味的。
    王飞牛连忙附和：对对对，家大家小不重要，不如心中有家。
    温胜寒：是啊，可惜我父亲不懂这道理，还想着最后一搏，不，最后一赌，把一切搏回来，最后连命都没了。
    温胜寒：他走之后，债主天天来我们家门口泼红漆，我的母亲每天以泪洗面。她把我保护得很好，但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那天中午，她做了非常丰盛的午餐，我们家很久没吃两道以上的菜了。她做了她拿手的啤酒鸭、糖醋鱼、蒜香排骨、鲜虾粉丝还有苦瓜酿。我们一起吃饭、看电视。电视里在播放海滨纪录片，我还没有看过海，我问母亲，我可以去看看海吗？她说，海有什么好看？我说，日出时候涨潮，就好像海水把希望推了起来。
    母亲沉默了很久，苦涩地说，希望，或许吧。她从厨房倒了两杯可乐，一杯给我，我受宠若惊。要知道以前，她是不让我喝碳酸饮料的。我正要喝，母亲忽然发疯一般，抢过我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又喝下了自己那一杯。
    她抱着我失声痛哭，然后躲进了卧室，任我如何敲门都不回应。
    一直到那天傍晚，催债的又来，踢开了卧室的门，我的母亲已经倒在了床上。再后来，救护车把人带走了。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那天晚上，也下着这样的雨，很小，都挡不住泪水。我就在这片区反反复复地走，从天黑走到天亮。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犬吠。比我的心，还要安静。
    我真的很讨厌，下雨天。
    温胜寒话音落下，忽然被人从身前搂住。
    王飞牛显然没有多少安慰人的经验，拍着背的力度像猫挠一般。
    然而温胜寒却倍感心安。
    那一夜，王飞牛给他讲了一大摞的笑话，温胜寒怀疑那是王飞牛的全部库存。毕竟王飞牛擅长的领域是吹牛而非笑话。
    那一夜，王飞牛陪他走过了那片街区所有还开着的店。
    王飞牛给他买了工艺品店的一盏竹藤编灯，糕点店的甜糕，一大包所谓的怀旧玩具，甚至还有一件老式衣服店的小马褂。
    最后，王飞牛恳求已经停止营业还未关门的奶茶店，给他做了一杯热奶茶。
    那晚上，空气很潮湿，青石板很滑，那人递过塑料杯子，笑着对他说：这次会有人，陪你到天亮的。
    ==
    后来。
    王飞牛觉得，对方告诉了自己心底的秘密，自己也不能藏私。
    王飞牛也跟温胜寒说了自己的小时候。
    温胜寒一直以为，能长出像王飞牛这种没心没肺的性格，家庭环境一定很温馨。然而王飞牛说了后他才知道，王飞牛并不是糖罐子里泡大的，他的童年，也谈不上无忧无虑。母亲早逝，父亲续弦，之后父亲做生意被骗，家道中落，他上大学的学费，还是找亲戚借的。
    或许是因为交换了心底的秘密，两人间的关系突飞猛进，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
    温胜寒意识到自己对王飞牛的不同寻常，是在上赛季世界赛半决赛被淘汰时。
    那场比赛输得很窝囊，明明实力比对手略高一筹，却因一个堪称可笑的失误输掉了比赛。
    国内骂声一片，他心情遭透了，在朋友圈分享了一溜表达心境的歌曲。
    王飞牛给他发了信息：【心情不好？】
    温胜寒回了个【嗯】。
    王飞牛估计也看到自己输了比赛的新闻。
    【王飞牛：明天有空吗？】
    本打算闭门修炼的温胜寒鬼使神差的回了个【有】。
    第二天，王飞牛开了两个小时车，来到另一个城市的海滨。
    这片海岸开发得十分完整，几乎所有游乐设施都齐备了。
    王飞牛带着温胜寒，从摩托艇玩到空中跳伞，从沙滩排球到海上滑梯。他们甚至还抓了一桶蟹，让周围孩童羡慕不已。
    结束玩闹后，两人躺在租住的海边帐篷里。
    温胜寒：我感觉背后有些痒。
    王飞牛帮忙看了看：好像晒伤了，你不是涂防晒了吗？年轻人就是娇弱。
    温胜寒咬牙切齿：您老皮厚，我自愧不如。
    王飞牛没和小年轻计较，在包里搜罗许久：还好我有带晒后修复，来，转过去。
    温胜寒嘴上嘲着果然老年人经验丰富，身子却诚实地转了过来，将背部对着王飞牛。
    不算温柔的手劲在背部磨搓，温胜寒感觉划过皮肤的不是手掌，而是炙铁。
    涂好了老弟，还想我给你做个背部SPA啊？王飞牛没心没肺道。
    温胜寒不敢回头。
    毫无察觉的王飞牛：早点睡，明天早起看日出和涨潮！
    温胜寒心底一热。
    他当初无意说的话，那人却放在心上。
    当然第二天，他们还是错过了，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或许是前一天太累，他们没有听到五点的闹铃。
    或许是王飞牛睡神附体，即便住着睡袋帐篷也能一觉到天明。
    亦或者，是温胜寒做了一夜的春/梦，梦里他对王飞牛做了许多不可描述，他没有厌恶，甚至充满欢喜。
    天啊竟然睡过头了！醒来的王飞牛懊恼不已，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怪我，下次再带你看日出和涨潮！
    温胜寒点头。
    日出和涨潮都不重要了，他已经等来了，属于他的那一片，宁静的海。
    ==
    此刻。
    温胜寒看着手中大方得体的拒绝信，又看了眼窗外寒碜的月亮。
    他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他毕竟是温胜寒，被称为电竞赛场上最有谋略的指挥家。
    他本就做好第一次表白被拒的准备，不过正如队长所说，锲而不舍、磨杵成针。
    温胜寒是懂得在电竞上使用缓兵之计且深谙循序渐进的人。
    他主动将关系又退回了朋友和知己，不给王飞牛太大压力。
    也不知该说王飞牛心大，还是直男真就认为爱情和兄弟情可以无缝转化。
    接下去一个月，两人和好如初，甚至王飞牛出于亏欠心理，对温胜寒比平日好得多。
    信息回得比以前快，晚上电话也从不会不接挂断，就算加班也会聊个十分钟再结束。周末约一起游戏十分主动，好到令温胜寒差点以为，对方之前的拒绝只是欲拒还迎。
    温胜寒做好了第二次表白的准备。
    ==
    周末的午后很晴朗。
    王飞牛按照温胜寒发来的地址，在拥堵的街道上穿行。
    半个多小时后，他终于达到目的地。
    飞牛。
    刚从车库出来，王飞牛就看到早已等候多时的温胜寒。
    你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王飞牛盯着眼前人。
    温胜寒平日的服饰，以全套运动套装为主，偶尔也会穿些时髦的混搭，在潮男和运动男之间反复横跳。
    今天的温胜寒格外与众不同，穿着一件宽松白衬衫，黑色紧身裤包裹着修长双腿，校园清纯风中又有几分隐藏的诱惑。
    你这风格，和我们老板特像。王飞牛评价道。
    此处的老板，特指已退出江湖，江湖仍有传说的苟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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