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君澈没有回答，慢悠悠下车。
    雨还在下。
    同往常来去突然的夏雨不同，这场雨似乎下得格外持久。
    公交车站后有一处花坛，正赶上市政更换花卉，旧木拔去，新花未栽，留下一地深坑。
    此刻，坑内积满了水，像一张张含着浊液的血盆大口。
    花坛不远，就是华国著名学府Q大。
    即便是暑假，Q大也不寂寞，一波又一波全国各地的夏令营，各种继续再教育培训班，足矣让校园维持热闹。
    今日或许是大雨的原因，往常游客满满的大门前未见一人，一直兢兢业业检查证件的保安，此刻也仰坐在藤椅上打呼噜。
    梁君澈瞅了一眼保安室，鬼使神差的迈进校园。
    梁君澈小时候曾经来过Q大，那时候的他还是名乖巧听话的优等生，在没有爷爷势力的加持下，获得了每个小学六名的Q大夏令营资格。
    梁君澈在雨中慢慢踱步，瓢泼大雨让他身上每一件衣物都能拧出一桶水，雨伞如同花瓶摆件般无济于事。
    偶尔有暑期未离校的Q大学子骑自行车经过，无不好奇的盯着他，随后又匆匆忙忙消失于雨中。
    Q大是半开放校园，有部分校区允许参观，大部分则不对外开放。梁君澈走着走着，来到了非开放区域。
    梁君澈偶尔路过一些楼宇的窗户，都能看见莘莘学子埋头苦读。能在名校立足的学生，是不会荒废每一个假期的。
    梁君澈依旧向前，一直走到了一处三层老式建筑前。
    Q大的建筑涵盖东西古今，极富建筑之美。这栋七十年代风格、外墙年久失修的楼房，和校园格格不入。
    梁君澈走得乏了，走进建筑。
    建筑的二三楼被楼道的铁门封闭，唯有一楼有两间教室开放着。每间教室都摆了二三十张非常古老的桌椅，九十年代初的款式。大概有四分之一的桌上散落着书本习题。从书上的落灰来判断，这些学生大多只是占个位自我安慰。
    此刻，两间教室空无一人，但有一间亮着灯，同样陈旧的老式风扇无力的转着，像个暮年老者。
    很适合拍鬼片的地方。
    梁君澈走进开灯的教室，关掉风扇，将后排的几张椅子拼成长条，随手找了桌上几张报纸，往肚脐上一盖，就着雨声沉沉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
    梁君澈睁开眼，看着窗外彻底黯淡的天色，暴雨天，难以依靠天色判断时间。
    梁君澈打算从口袋掏手机，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一条薄被。
    柔软的、还散发着柠檬洗衣液味道的薄被，不知比报纸强上多少倍。
    梁君澈坐直身体，发现教室多了一个人。一个身材高挑清瘦的男生，简单的白T牛仔裤，正坐在教室第二排，聚精会神的看着书。
    很舒服，很干净。梁君澈的脑海里不禁冒出奇怪的想法。
    仅仅是一个背影，却让人感觉朝气蓬勃，让这烦闷的暴雨天添了几分舒爽。
    梁君澈将身上的薄被简单折成一个四方形。
    薄被应该是可以叠成抱枕的款式，中间有一行拉链，不过梁君澈没这耐心，只当普通被单处理了。
    是你的吗？梁君澈走到男生座位旁，将被子怼在对方眼前。
    第4章 创业想法【修】
    梁帅！你被子掉下来了！
    迷迷糊糊中，柠檬薄被的清香荡然无存，一坨厚重的棉被落到胸上。
    梁君澈睁开眼，就看到高天才站在床边：梁帅，做什么美梦呢，被子都快垂到地上了。
    梁君澈没有回答，看着亮堂的房间。
    阳光明媚，房间如蓄满一池春水。七点半的阳光是兑了汽水又加了柠檬的果酒，稍许微醺，没有辛辣，甘冽而清新。
    就好像那人。
    梁帅，别发呆了，稍微整理下，据说会有卫生检查。第一天就被推举成宿舍长的高天才道。
    不是吧！房间角落传来郑和平的嚎叫，我以为高中才会有卫生检查这玩意！
    对床的翁明附和：赶紧让我到大四吧，受不了卫生检查。
    ==
    Q大金楼，206男生宿舍。
    急促的敲门声像是击碎了酒杯，十分扫兴。
    来了来了。正在阳台沐浴天地精华的仇仁小跑开门，一看门口来人，脸垮了下来。
    卫生检查。男生晃着小本子道。
    仇仁：来错宿舍了哥们，我大四的。
    也要检查。男生刚正不阿。
    仇仁只好将人放了进来。
    男生看着宛如猪窝的宿舍，嫌弃的提笔写了个差字。
    苟玳从食堂拎回早餐时，就看到了一脸郁闷的仇仁。
    怎么了？
    卫生不合格，估计要被辅导员谈话。
    苟玳看着仇仁那张撒把种子就能变苗圃的桌子，认命点头。
    对于仇仁的邋遢，苟玳在住进宿舍的第一天便已耳闻。当时两位大三学长笑着道，仇仁进宿舍一年，唯一一次整理宿舍，是为了会见网友。
    那时候，情窦初开的仇仁，在Q大论坛遇到了一位红颜知己，网名叫宁静。两人上谈天文、下聊地理，左聊克林顿到底出轨几次，右聊海鲜与啤酒共吃到底中不中风。
    无话不说半年后，宁静提出见面，仇仁自然乐意至极。
    Q大论坛虽是匿名论坛，却必须实名注册。在仇仁的畅想中，对方必定是Q大才貌兼备的女子。就算貌不佳，以自己的长相，也没资格提要求。
    金童玉女不如情投意合。
    从未整理过宿舍的仇仁，在那一天起了大早，将宿舍里外刷了一遍，所有人的桌面床铺打理得仅仅有条。
    两名学长也做好了迎接家属的准备。
    在满室望眼欲穿中，一个五大三粗，体格健硕的男子出现在宿舍门口。
    我是宁静，谁是仗剑走天涯？
    仇仁：
    事后，仇仁质问对方，你怎么好意思叫宁静？
    来自体育系的壮汉表示，作为诸葛亮的粉丝，信奉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仇仁：那你可以叫淡泊！
    大汗委屈：淡泊被人注册了，明志，致远也被注册了，就剩宁静了。
    这事给仇仁留下极大的心理阴影，自那之后，本就不爱打扫卫生的仇仁，彻底放弃了自我拯救。
    苟玳原本有轻微洁癖，在第一日入住狗窝时极不习惯，企图潜移默化改变仇仁。然而半年后，尤其是两人变成好基友后，仇仁成功治好了苟玳的洁癖。
    乱屋自有颜如玉，乱屋自有黄金屋！仇仁歪理邪说信手拈来。
    苟玳塞了个红糖馒头到他嘴里，打开电脑，继续完成昨夜未完成的编程。
    仇仁边吃早餐边刷Q大论坛，片刻后，脸色像是浸泡了半个月福尔马林，怪异极了。
    狗子，你这几天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为什么还是能统治学校论坛半壁江山？
    苟玳指尖未曾离开键盘，嚼着馒头，口齿不清：又怎么了？
    仇仁看着论坛主页的热帖标题。
    《瞧一瞧，看一看，原来校草的奖学金都是用下三滥手段得来的》
    标题惊悚。
    点开，里面是一张照片，苟玳和一位中年大叔并肩而行。
    唯恐大家思考方向错误，照片下还配文：这位就是负责奖学金等级评定的A校导，看苟玳这谄媚模样，哪有Q大学子的风采。据说这位领导好男色，怕是昨夜爬床了。
    仇仁撇了撇嘴：估计哪个奖学金被你挤下去的家伙造谣你。
    作为顶级校园中的学渣，仇仁对苟玳这类学神自带仰慕滤镜。对方入校至今奖学金拿到手软，什么特等奖学金、综合奖学金、单项奖学金。仇仁怀疑，对方的存在就是要告诉他原来Q大有如此繁多的奖学金科目。
    苟玳不以为意：还第一次遇到这种角度的攻击，挺新颖。
    仇仁：
    仇仁最佩服苟玳的，就是大事小事都处乱不惊，游刃有余，他甚至怀疑天塌下来，苟玳都能淡定背完毛概再做两张微观经济学试卷。
    苟玳不在意，仇仁反倒计较，他果断登录账号，加入帖子内的唇枪舌战。
    楼主，匿名论坛并非法外之地。不喜欢也没必要诽谤。
    苟的支持者请滚出我的帖子，叫不醒一群爱苟人士。
    先说新生奖学金，楼主恐怕没拿过，规则都不清楚。能拿新生奖学金的比例是10%，尤其是A等，每个学院就三个名额。新生奖学金是所有奖学金里最公平的，啥都不看，就看高考成绩。科普一下，苟玳不只是H省的省状元，还是九省联考卷的最高分。
    滚滚滚，高考过去一百年了还在拿高考成绩说事？
    不是你先提的吗？那说下其他奖学金。苟玳两年修了55门课，其中53门课程排名第一，48门课满分，其他都是98、99，让人怀疑满分制是150的存在。你觉得这评不上，要不晒晒你的成绩单？
    跟成绩没关系，成绩好就不能卖身？
    你不要只知道吠，也像我一样摆证据讲道理啊！
    仇仁读书不行，阴阳怪气第一名。几回合下来，对方终于无力在帖子内蹦跶。
    仇仁心满意足，看向依然忙碌的苟玳：对了，你前几日不是刚调试好程序？怎么又在忙？遇到刁难客户？还是又接新单子了？要不要这么拼？
    苟玳擅长计算机，学的专业又是金融，非常擅长将二者结合，大一开始就经常帮一些小公司开发模块自主、对口适用的金融、财务类软件，以价格远低市场价、专业负责、售后耐心，老板好看而颇有名气。
    苟玳停下手指，侧过头，问仇仁：你对创业有什么想法？
    仇仁没反应过来：这话题社团里讨论千八百遍了吧？
    还是想听听。
    仇仁一副过来人模样：这年头，败家分四个等级，第一等级爱奢侈品、挥霍无度；第二等级吃喝嫖赌、花天酒地；第三等级沉迷股海、卖房炒股；第四等级脑子瓦塔、辞职创业。
    苟玳点头，若有所思。
    仇仁看着苟玳模样：我去，你不会打算创业吧？我和你说，我爸朋友，十年前给他小孩三千万创业。十年前，我们那房子一平方三千。三千万可以买一百套一百平的中户型房子。现在我们那房价四万二，一百套房子价值四亿二。
    仇仁说着，狠狠要掉最后一口油条，那架势，仿佛咬的不是油条，是四亿二。
    涨幅比起北城房价是一般，可我们那消费也没北城贵。天天吃喝嫖赌一年花一千万顶天。这样十年算下来，扣去一亿消费，口袋还有三亿二。结果这小子拿去创业了，根本不是那块料，三千万全部打水漂，还连累他老爸公司，你说坑人不坑人？
    坑。
    见苟玳处之淡然，不为所动，仇仁长叹摇头。
    人啊，没创业前总觉自己是巴菲特，可以随随便便成功。被社会毒打几次，就知自己什么都不是。仇仁再三相劝。
    苟玳点头。他不是对创业的风险预估不足，而是对其认识过于充分，才决定创业的。
    因为他根本不打算创业成功。
    当然，这荒谬的决定和理由，他是不能和仇仁说的。
    总不能告诉仇仁，爷并不打算风风火火创业成功，只打算轰轰烈烈创业失败。还要败出风采，败得闪亮。
    仇仁将剩下半袋豆浆一饮而尽，用屁股挪着椅子到苟玳身旁，搭住他的肩：行，兄弟打算创业，我一定相陪！
    轮到苟玳懵逼：不是，你做决定这么随便？
    仇仁：生命中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并非通过深思熟虑决定，而是我去，就这样吧！
    苟玳：
    仇仁：况且创业道路艰难坎坷，漫漫长路，你需要有个为你两面插刀的好兄弟，枪林弹雨里为你遮风挡雨，孤独长夜里同你排遣孤独！
    苟玳：说人话。
    仇仁：好啦，兄弟看你骨骼清奇，天资过人，就算创业肯定非同凡响。我一定要在一开始搭好顺风车！
    苟玳的为人和能力，仇仁再清楚不过。虽说创业九死一生，但苟玳必定是生的一类，还是生得璀璨、生得张扬的一类。
    他仇仁啥都一般，长相不提也罢，能力智商在Q大这地方，属于马里亚纳海沟水准。他最大的优势，就是特别能抓住时机。
    这年头，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上天。他这只猪，自然是要把握好苟玳这风口。
    苟玳：你对我哪来莫名其妙的自信？
    仇仁：大概就跟你这处男有一堆艳情绯闻一样。
    有理有据，不容反驳。
    第5章 小试牛刀【修】
    自从大洋彼岸那句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吗火了后，Q大也流行起你见过凌晨四点的 Q大吗。
    即便身为华夏最高学府，学风也呈现多元分化。自习室有人挑灯夜战，宿舍也有人网游至天明，都能见识到凌晨四点的Q大风貌。
    当然，这一切和一觉至天明，坚信睡觉是最好养生的仇仁无关。
    当仇仁被尿憋醒时，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恰好四点整的数字，嫌弃的吁了一声。正考虑是否要跟风发一条凌晨四点的状态时，瞥到了对床床下传来荧光。
    不是吧狗子，这才几点你就醒了？
    苟玳：醒得早，不想浪费时间。
    仇仁望天：学神的世界我不懂。
    仇仁上完洗手间，睡意全无，索性拉张懒人椅，坐在苟玳身旁。
    狗子啊，之前说一起创业，你有什么想法不？仇仁眯着眼，打着呵欠问道。
    苟玳诧异：我还以为，你是说着玩。
    仇仁：年轻嘛，不成疯不成魔，总要再热烈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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