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先生倒也不作怀疑,只管放心大胆地跟着他。老康自己反倒有些发憷了,按道理说这条路他每天都要走个来回,不应该再害怕的,或许是因为今天状况的确特别。往常他都是领着许多个人一起走,一路上污言秽语聒噪不休,众人嬉笑哄闹,一点也不觉得怎么,所以他从来也没有胆怯过。
然而今天来的这个人,异常古怪。他走在老康的身后,始终一言不发,连走路都没有丝毫声响。老康有几次故意带他从满是枯枝烂叶的小径上经过,就算是只猫也该发出点动静了,这男人依旧行得静悄悄,不回头确认一下还以为人走丢了呢。
难不成不是人,而是
老康咽了口唾沫,实在忍不住道:看来古先生和我们老板交情不错嘛,我是头一次见你,也是头一次只带一个人过去,前面的路可不好走了,先生当心些。
古先生笑了笑,心想这人不会知道,今夜本该来的那十几个人就昏睡在离村口百步不到的地方。多谢。他道。
老康瘪了瘪嘴,刚要放弃这自讨没趣的聊天,古先生突然问:平时人会很多吗?
是啊,老康笑嘻嘻的,兴致勃勃道,先生不知道,我们老板的生意一直都很好,除了那些住在里面不走的,平时一晚上少说也得有几十个新客,全是由我送过去的。
古先生听后淡淡地嗯了一声,语气仍旧是不咸不淡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老康道:自然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了,不是我吹瞎话,先生过会儿见了也会吃惊的,呵呵,不管是武林豪侠还是朝廷高官,到了咱们这就是一样的客人,都是一样地好生招待。
他虽未明说,字里行间却无不表示着对这些所谓贵客的鄙视,古先生想,佘有极究竟搞出了怎样叫人欲罢不能的生意,惹得这许多英雄竞折腰。
老康突然止步,回头朝古先生隐晦一笑,低声道:咱们这就到了。
古先生无澜的目光越过他,轻飘飘地向后面一扫,但见夜穹之下一片茫茫雾林,期间零散落着几处残败孤冢,断裂石碑好像碎掉的兽骨,兀自涔发着灰鳞鳞的幽光。
老康得意道:这篇瘴林诡异的很,如果不懂方法,一旦闯入就是死路一条,纵使你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走出来,之前诛邪司的几批人想要查我们,最后还不是变成了这里面的孤魂野鬼。
古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几颗冢碑,浅笑道:看来老兄你的本事却比通天还大呢。
哈哈哈,先生过奖了,听到贵人的奉承,老康更加眉飞色舞起来,他暗道这古先生与平时来的那些酒肉之徒不同,着实气度不凡,并且慧眼识英,不禁放松许多警惕,我也不过是从小在这里长大,所以了解一些旁人不知道的秘密。
古先生缓缓展开折扇,半掩着面轻轻一笑:在下倒是很有兴趣,不如边走边聊?
好嘞,请,请。
老康紧赶两步,走着十分杂乱诡奇的路线,跑到瘴林最里那处石碑旁,对古先生道:先生一定按照我的路子过来,万万不可踏错一步。
最里处的坟冢明显与外面那些不同,规模更大更气派,石碑保存也相较完整,依稀可见碑上图文字迹。古先生点了制火折,照着从上往下将碑文粗略看过一遍,道:这是前朝的东西了,好像葬的是位年轻的副将。
老康不禁竖起拇指:先生可真是懂家,这里曾是前朝的一处战场,我们芥子村的祖辈经历过那场恶战之后存活了下来。不过管他是将军还是国主,既然死了就没用了,活着的时候对我们祖上吆五喝六的,死后也该为我们这些后辈做点贡献,是不是?
他嘿笑一声,突然跳到了少将的坟冢之上,伸手在石碑座下拧动几把,然后又灵活地跃回地面。
轰隆一声,坟冢沉缓地分作两半,不出所料,里面果然是空的。
入口处出现一道向下的石阶,石阶最上层的架台上置着两把灯笼,老康自己拿了一只,又递给古先生另一只:这往下的路可有些陡,嘿嘿,先生一定当心啊。
如此熟悉的构造,不免让人心生联想。古先生执起纸灯,在台阶两侧石壁上照了照,凿刻痕迹却比长风门的暗道更加复杂,有近几年的新痕,也有十数年前的翻修印迹,甚至还有层层修造都没能遮去的更为久远的线索,其具体年龄恐怕要与外面的荒冢不相上下。
他似乎又能捕捉到一点别样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感,使人惧怕又兴奋。
古先生从袍袖里捧出一只浑黑的玲珑小雀,修长手指轻轻向上一抬,黑雀便灵巧地飞走了。老康见到后眼珠转了转,咧嘴笑道:先生还有这样的兴趣吗,但是这么小的玩意儿最好还是随身带着,万一叫别人的客人捉到,可不一定会还给你呢。
无妨,它机灵得很。古先生手腕一翻摸出一枚雪亮的银锭,放到老康手中,老兄,只管带路就是了。
老康忙不迭将银子塞进怀里:嗳,是,是。
宽阔的石道里停着几辆马车,老康示意让古先生上最右侧的一辆,但古先生却好像全然没有看见,自顾上了中间那辆,老康不敢说什么,也只能由着他,乖乖跟上挥鞭赶车。
古先生将车厢侧面的帘子撩开一条缝,见石道两侧灯台熠熠,装潢十分华丽,想是为了迎客好看,下过一番功夫的。
几乎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间大门紧闭的石室,起初他并不知道这些石室是什么用途,直到马车拐弯时偶然靠近了其中一间,听到那里面不断传来的/靡/靡/之声,心中才终于明了,当下撂了帘子,只觉得万分反胃。
地下石道布局极为缜密庞杂,不似长风门那样以宅院的房屋排布为参照,这里就像是一个九曲回肠的蛇窝,没有在阴暗环境里生活过的常人很难摸清门道。
一想到自己正在乱葬堆下头飞速行车,说不定刚才就经过了哪个前朝少将军的家门口,古先生就觉得颈后发凉,非常不自在。他自认为不太迷信,尚且觉得这样有辱前人,怕遭报应,不知道那些把人家安息之地改造成窑/子的狂人,夜里都是怎么睡得着的。
大概真的是要钱不要命吧。
停车!
听到前方一声厉喝,马车便急急停住了,老康的声音道:嘿嘿,焦爷,这不是紧赶着送客人进去吗,怎,怎么啦?
那被称作焦爷的汉子肃声道:老康,你是不是活腻烦啦,老板说什么都忘到脑瓜后头了吧?让你今天架朱车来!你看看你架的什么车,这车是随随便便就能换的吗?
古先生安然自若坐在车内,手中折扇敲了敲身旁座位,记得当时老康的确是叫他乘那辆朱色的马车来着,而他擅自挑了中间这辆靛色的。
不是,焦爷息怒,老康凑到焦爷耳朵旁,悄声道,里面那位主儿可不好惹,这车是人家自己选的,您就,通融一下吧。
焦爷哼一声: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一样,里面坐了几个啊?
就,就一个。
怎么会就一个?你怎么办事的!起开!
那焦爷一把搡开老康,一脚踏上马车就要将车帘掀开:里面的人出来!
螓娘子(十六) 兽衔花(二)
老康骇得不住哆嗦, 要知道如果这迎客的环节出了差错,他有十条命也不够佘有极杀的。
焦爷是个身材颇为魁梧的中年汉子,面相有几分北蛮人的特征, 一脸络腮胡子野草似的蔓到胸口去, 鼓圆鼓圆的眼睛,方鼻大口, 腰间盘一把兽头大月刀,全身上下没有一寸地方不在耀武扬威。
他二话不说踏上了靛车,一把掀开帘子钻进车厢里去,老康在外头瞧着,吓得裤子都湿了, 只恨自己贪财不要命,这下好了,连命带钱都要被这焦胡子搂走。
然而事实却不如他料想的那般, 焦爷几乎后腿刚一迈进车厢就退了出来, 甚至倒退的时候还差点踩空,脸上的表情又恐怖又震撼,仿佛在车帘后面看见了阎王爷。
老康不明所以, 大着胆子上前问道:焦爷,这是今晚的客人没错吧?
没, 没错!当然没错,当然没错焦爷惶惶张张对老康道,还不快去给客人赶车,傻愣着干什么!
等老康驾着靛车走远,焦爷才敢挥手招来手下, 低声道:快去通知老板,他真的来了。
古先生下车后, 便走进这间金碧辉煌的大厅。
乍从昏黯的石道出来,眼前赫然就是一片金灿灿亮晶晶,他的眼睛甚至有些不能承受。该怎么形容这座大厅呢,古先生觉得这里有点像暴发户给自己老年得来的儿子办满月party的感觉,恨不能将自己搜罗来的所有黄金珍宝都嵌到墙上、桌上和地上。
整座宴厅的大小相似于一座京城繁华地带的高档酒楼,约摸六七丈高的天顶上吊着一只精美硕大的八角琉璃灯,东南两面墙壁上绘着十殿阎罗与地狱恶鬼,西北则是碧海天仙和各路大神,两厢对望,意义十分耐人寻味。
中间当然是一池五颜六色醉生梦死的众生丑相。
古先生只是在入口处站着,马上从美人堆里跑来两个袅袅娜娜的绝色舞姬,一左一右伏在他身上,千种风情万般娇柔,拉着他向最拥挤的区域走。
声音吵得脑浆子都要沸了,那两个美人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一句也听不清。到了一看,原来是张/赌/桌,下一注需要百两银子,第二注就要翻番。已经有人输得神志不清,面前的房契和妻儿画像统统被收掉,光溜溜地坐在椅子上,嘿嘿嘿地不停笑,没多久就被人像牲口一样硬生生拖走。
长桌被围得水泄不通,对面一个贼眉鼠眼的瘦高年轻人对古先生抬抬下巴:你下不下,不下到一边去。
古先生目光淡淡扫过面前的几盘局,随意指了一个道:就这个吧,押大。
所有人都在嘲笑,因为他一看就是来送死的。
鼠眼年轻人不屑地撇撇嘴,将骰盅一掀,果然不是大。
那么就再押小好了。古先生毫不在意道。
年轻人挑眉,抬眼打量他几眼,动作熟稔的摇骰子,骰盅一掀,依旧不是小。
那么就再押大。
不是大。
押小。
不是小。
嗤一声,旁边一个锦服大汉乐开了花:哎,你到底会不会啊,你玩得起吗?后面的赌注可是要翻倍的,你该不是以为每一注都只要一百两吧?哈哈哈哈
众人亦随着他哄笑,都等着看冤大头的好戏。尤其那摇骰的年轻人,姿态更是嚣张:我看你还是先把这几注的钱拿出来吧,别待会儿跟刚才那个一样,裤子都输没了。
古先生的反应出奇平静,即使转瞬间就输掉近两千两白银,也不见他有丝毫焦灼气愤,好像不过是拔了根头发似的稀松平常。这使得众人更加好奇他的身份,纷纷扒着脑袋去看他面容,可惜上半张脸被面具盖着,只能从他露出的俊美下颌来遐想一番。
不着急,古先生道,也才四注而已,再来。
年轻人皱眉道:你可知道,在咱们这儿赊账的后果?
古先生屈指轻轻地蹭了一下面具:难道你们这里竟有连几千两也拿不出的人吗?
嚯!豪气!
听听,听听,这位兄弟可真是出手不凡呐,哈哈哈。
哼,说得倒是硬气,刚才那个最开始不也很硬气么。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力被吸引到这边,连另外两局的人也纷纷放下手中筹码,凑过来看好戏。小眼睛的年轻人瞧不得他这么嚣张,心里铆足了劲要使这不知好歹的输个光净,右手飞快地在赌桌下面摆弄一下,而后冷哼一声又要开局。
嗳,烦请稍等。古先生用折扇压住他的手。
年轻人道:怎么,开始害怕了?
古先生道:我还不清楚,若是后面的局赢了,这钱又该怎么算呢。
哈哈哈,这年轻人忍不住大笑起来,摇头道,算了吧你,连前面的都赢不了,还指望后面会赢?真是异想天开。
骰盅一停,他哂笑着问:这回押什么?
小。古先生面带浅笑,十分笃定。
哼哼,我就说你什么?怎么会!
骰蛊一掀,三只骰子点数都是二,合数为六,自然是小。
他竟然赢了!
摇骰子的不能置信地瞪着古先生,咬咬牙道:这次是你侥幸,再往后可就没这好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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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情男二和傲娇男主私奔了(穿越)——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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