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表哥叫得十分婉转,甚至拖着撒娇似的尾调,然而叶钦的音色本身却是低沉而浑厚的,于是听来就无比的肉麻,无比的别扭,顾览不禁浑身一个激灵,鸡皮疙瘩密密麻麻。
扬手拍拍他的头,顾览轻叹一声道:傻孩子,你伯父早在十年前就驾鹤西去啦,你如今都这么大了,还管不好自己吗?
宁淮生孤独地站在前面,静静等着他俩走过来。
由鸩鸟带路,三人很快便寻到一处所在,是由几株盘错怪树围起来的凹地,这里堆积的落叶似乎比别的地方要更厚一些,隐约能分辨出崭新的翻搅痕迹。有一只鸩鸟轻飘飘地立于正上方的一枝树梢上,低着脑袋注视着他们,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
这里?顾览看向叶钦,并注意到这时三只鸩鸟都迅速消失不见,无声无息地像是鬼魅一般。
宁淮生喊了几声吕师叔,自然是无人回应的,他一一走到树后去看,四处都找寻不见人影,回来之后万分焦急地对顾览道:馆主,你说吕师叔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顾览道:我也想不出,一起找找看吧。
叶钦恹恹地打了个呵欠,独自走到一旁,靠着一株古榕的树干合上眼睛,看起来是不打算帮忙了。
顾览刚走几步,觉得脚边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蹲下来拨开枯叶一看,竟是一只圆润剔透的翡翠玉镯。
于是他赶紧招呼宁淮生,向地上指了指:宁师兄,你过来。
宁淮生慌忙执起那只戴着玉镯的手,玉脂雪肤早已冰冷僵硬,兰花般的指节仍保持着一个半握的姿势,仿佛在最后的时间里想要狠狠地抓住什么。
他当下犹如被人一棒子敲碎了魂魄,登时泪流满面,止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右手哆哆嗦嗦地几乎要攥不住那几根冰凉的手指:这是吕师叔的镯子,这是她的镯子,她,她
顾览垂着眼睛摇了摇头。
宁淮生咬着牙,用仅剩的力气握住玉镯套着的手腕,用力一拉。
层层重重的枯叶之下是吕素剩余的躯体,然而不知为何,她的右手也不翼而飞,只在小臂处留下一个圆形整齐的截面,正如那天,袁东鹏死前执意要向顾览展示的一样。
血菩提(十八) 魔障(一)
为什么是右手, 为什么不见的又是右手?
顾览站起身,看着宁淮生拥着吕素的尸身痛哭不已,内心反倒平静, 甚至感到一丝清醒的寒意。
很明显, 将吕素与袁东鹏杀死和砍下他们右手的人,并不是同一个。无论是失踪的朱天河还是发狂的董劲, 杀人时早已没了任何神智,不可能再回头对他们的尸体动手脚,更何况那样整齐的截面,非刀或剑不可为之,董劲逃出院墙时是赤手空拳, 这一点顾览看得清楚。
那么又是谁紧跟在董劲身后拿走了袁吕二人的右手,他究竟想要隐瞒什么线索,等等, 或许朱天河并没有丧失神智, 一直在暗中默默行动?董劲当了朱家一辈子的忠仆,始终也只听他一人的命令,难道是他一手策划了这场惨剧?
朱天河有这么做的动机吗, 那么他脖子后面的针眼又是怎么回事?也许在长风门中正潜伏着一个善用毒针的杀手,他的暗器上淬满了能令人变成野兽的毒药, 他对这座宅院中的每一个人都恨之入骨,发誓要亲手将这里变成血红色的地狱。
收起这些杂乱的思绪,顾览发现宁淮生已脱下外衣盖在吕素身上,而后将她抱了起来。我要找到吕师叔的头颅。宁淮生双眼通红道。
吕师叔的头颅,应该也不会太远。顾览声音缥缈, 漆黑的眸子忽地一转,回身看向一旁的叶钦, 小叶,就麻烦你带宁师兄去找,我放心不下朱姑娘,先回去看望她。
夜色中叶钦的表情看不真切,他抱胸靠在树干上,像个局外人一般漠然注视着这边,顾览却已经压上全部的勇气来赌他们的默契,他相信叶钦应当能懂自己的心思。
果然,叶钦十分自然地应声道:这样么,好吧。
宁淮生哽声向他道:有劳了。
顾览松了一口气,目光甚是欣慰,叶钦经过的时候随意似地抬手,将什么东西放在了他肩上,顾览扭头一看,见又是那只圆球样的小黑鸟。
有叶钦的帮忙,事情顿时变得简单,好比在腹背受敌的战场,若想突围就必须找到一个百分之百信任的人,并将自己的身后交给他。
不管在什么地方,能让顾览百分百信任的,只有叶钦。
回到长风门,廖雪婵正同朱晴一起等着他,夜深风冷,两个姑娘都没有回房,焦急地对坐在小院的石桌畔,一见顾览回来便双双站了起来。
馆主无恙吧,廖雪婵道,伤到哪里了吗?
顾览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他之前嘱咐过廖雪婵,若是朱晴执意要出面的话,无论如何都要拦住她,否则以朱晴直爽干脆的性子,这会儿说不定也要冲到林子里去,那样一来事态就不好控制了。
朱晴看样子身体似是恢复了,但精神仍有些发虚,她焦急问道:大师兄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还有吕师叔,她没事吧?
顾览神色平静,不急不缓道:朱姑娘,现在时间紧迫,没办法全部和你解释清楚,我只问你,门主失踪前有没有交给你什么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朱晴目光惘然,回想片刻后道,父亲并不曾给过我什么特别的东西,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嘱托我几句话。
你再仔细想想,也许并不是最近才给的,之前一个月、一年甚至更久,顾览道,或者表面上非常微不足道,当时没有太在意的东西也可以。
朱晴的眼神更加迷惘,她眉间紧皱,表情有些痛苦:我,我想不出,父亲真的没有送过我什么对了,那日父亲醒来时大师兄和师叔都在身边,会不会是交给他们了呢。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顾览,朱天河醒来那天只有袁、吕和宁三人在场,事情自然由他们说了算,至于真相究竟如何,谁又能知道呢。
于是他向朱晴问:宁淮生与吕素的房间在哪里?
袁东鹏的房间顾览早已探查过一遍,当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之后经过彻底的清扫,便更无找出蛛丝马迹的可能了,所以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后两人的住所上。
宁淮生的房间里多是一些剑谱古籍,其余生活用品大都简陋随意,可见平时定是一个有些乏味的人。他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开着的空木匣,顾览拿起来看了看,心想这大概就是曾经装过《长风剑诀》的盒子了。
事到如今,朱晴内心其实也早已明白,长风门已经遭遇了某种无法挽回的变故,她心中忽然涌出一股悲怆,咬着下唇对顾览道:其实你不必再隐瞒我。
顾览回过身,目光温柔:朱姑娘?
袁师兄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大家都不肯对我说清楚,还有,朱晴逼近顾览,眼中泪光闪闪,几乎就要满溢而出,刚才山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
廖雪婵温声解释道:朱姑娘,馆主只是担心你。
我不需要你们担心,我也不是毫无用处的,我想要早点找到父亲啊!朱晴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双手掩面呜呜地哭了起来。
顾览的表情些微错愕,廖雪婵还想说什么,被他一个手势止住了。顾览意识到自己的确有点一意孤行,他自以为关照到了朱晴的状况,并对自己的判断过于自信,擅自对她隐去了一些事情,殊不知将朱晴置于这种模糊懵懂的境地中亦是非常残忍的。
朱晴情绪濒临崩溃,不住地哽咽哭泣,顾览将手搭在她肩上,低下头轻声安慰道:我明白,你担心师兄和父亲的安危,急着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刚才是我的疏忽,我太想快点找出真相了,所以才没有及时将一切告诉你。如今长风门正值危难之际,朱少主是唯一可以挑起重担的人了,又怎么会毫无用处呢?
朱晴不再哭了,羞赧又愧疚地使劲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抬起脸看向顾览。
我是少主找来的,自然站在你这边,所以你只管大胆地相信我,至于这几日事情的经过,我们边走边说吧。
吕素房间内充盈着一种奇异的花香,腥甜中带着几分诡异的黏腻感,闻来令人头晕脑胀,非常不适。靠近窗子的梳妆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香粉盒子,杂乱无序,与她人前表现出的风格大相径庭。
廖雪婵伸指掩在鼻下:这香味好不怪异,闻多了简直犯恶心。
顾览打开窗子,清爽晨风簌簌地吹进来,这时他才注意到天色竟已经变亮了,一个整夜又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他已记不得上一次好好睡觉是在几天之前。
倏地,顾览余光瞥见那一堆五颜六色的锦盒之中,有一只盒子格外的与众不同,它被压在最下面,由昂贵的黑檀木制成,样式也雅致简素,将其余的盒子衬得廉价而粗鄙。顾览说不清楚原因,只觉得这只盒子才应当是吕素本来的东西,而其他那些倒像是临时搬过来凑数的。
顾览追随着直觉,将那只檀木盒子拿出来打开,登时,掺杂在粉香气中的腥味变得更浓重了。盒盖之下铺着一层厚厚的黑绒垫子,上面还扎着几根崭新未用的银针,而绒垫之下却有更惊怖的东西。
朱晴刚刚听顾览讲完所有的细节,一时还不能从哀怒的神绪中抽离出来,乍然看见顾览垫着一张黑绒布,从吕素的檀木盒子里拿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断手,忍不住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廖雪婵也捂上嘴,闷声问:馆主,这是什么东西?
顾览闭气,将那只没了外皮的断手放在桌上,这只手骨节粗大,明显是个男人的,或者说有九成九的可能是袁东鹏的。那手不知道是经过了什么特殊药剂的处理,勉强维持着形状,但只要一挨到桌面就马上开始溶化,顾览用一根冰针将它剖开,赶在完全化掉之前挑出了紧握在掌心里的东西。
是一枚菱形的木牌,上面刻有长风督权字样。
难道这就是袁东鹏气绝之前执意要告诉他的信息吗?
朱晴凑到近前,惊讶道:这是父亲的令牌,之前他都是秘密藏好的,绝不会轻易交予别人。
这样便对了,可见袁东鹏说自己成为临时掌权人并没有撒谎。顾览灵光一现,轻声道了句跟我来,便快步向袁东鹏的卧房奔去。
不过短短两日,这间房中已蒙上了一层细尘,四处弥漫着颓败腐朽的气息,屋内反倒比外面更加阴冷。顾览_娇caramel堂_细细搜寻着什么,手指依次敲过桌边墙面:起初我一直想不明白,袁东鹏出事的那夜,为什么会出现在朱姑娘的房间里,并且还没来得及检查,那间房子就失了火。
朱晴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没错。
顾览最后在袁东鹏床前停下,伸手慢慢在床板上方拂过,掌心出感受到丝线般细微的凉意,而后他马上趴在地上向床下看,廖雪婵点了火折子,蹲在一旁给他照明。
床下的污泞并未处理干净,但能明显看出之前拖曳的痕迹在这里中断,顾览抬手在床板下面摸索了一阵,终于摸到了一个菱形的凹槽,当下心如擂鼓激动不已。
将门主令牌扣到那凹槽中之后,床下的地板传出呜隆隆的响动,一条密道沉重而缓慢地出现在三人视线中,自入口望去幽深黑暗,长不见底,仿佛地狱向他们张开了诡笑的嘴巴。
宁淮生声称要亲手将吕素埋葬到长风门的陵地,便带着叶钦一路向山林最深处走,野木疯长的枝干遮天蔽日,竟将黎明好不容易升起的光亮也扑灭了。
叶钦走在前,宁淮生抱着吕素尸身跟在后,两人互不交谈,又走了百余步后,叶钦忍不住停住问道:还有多远?
宁淮生道:就到了。
叶钦眯起眼睛,寒冷凛厉的目光戳破了他的谎言。
宁淮生突然嗤声一笑,开始一步一步地向后退,一声瘆人的尖啸过后,野林中登时响起怪物般此起彼伏的闷吼声,荒草间窸窣躁动,鸦雀乱飞一片,似乎正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迅速袭来。
叶钦不惧反笑,冷森森地盯着宁淮生道:原来你也知道我忍了很久,刚好他不在这里,正是个享受猎杀的好时机。
血菩提(十九) 魔障(二)
顾览向廖雪婵伸手, 对方就默契地将火折递过去,顾览接来后倾进密道入口,俯身向四周洞壁照了照, 见上面凿刻痕迹平整且陈旧, 看样子至少在十数年前就开始动工了,也就是说, 这条密道藏在长风门大宅下面十年之久,而朱晴作为少主却丝毫不知情。
他回身向朱晴问道:门主之前难道从来不曾和你说过?
朱晴尚处在震惊之中不能回神:从来没有怎么会这样?
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我下去看看有没有危险。顾览两下将床移开,而后手执火折,沿密道的石阶向下行了一段, 落到一个窄小的平台上,见平台左右两侧又各自延伸出一条通道。
恋耽美
苦情男二和傲娇男主私奔了(穿越)——檐上
同类推荐:
顶级暴徒、
被前男友他爸强肏(NP,重口,高H)、
孽缠:被前男友他爸囚禁强肏(NP,高H)、
重生国民女神:冷少宠妻宠上天、
独占帝心:后位,我要了、
医品太子妃、
金玉满堂(古言女尊NP)、
乱七八糟的短篇集( 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