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风雨说：我知道。
    我真的很奇怪，你在苏州呆了这么多年，去京城也不过两年，为什么会知道蛇王的事情？
    蛇王远在广东，而且他已经做了很久的蛇王。就连陆小凤都不清楚他经历了什么，韩风雨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信不信这世上有神仙？韩风雨笑着问他。
    不信。
    那就算了。
    两人来到蛇王的住处。
    蛇王的习性也像蛇一样，他居住在一座高高的小楼上，这里阴冷，光亮也很少，因为楼上的窗户非常小，隔绝了大多数外界的视线。
    他如同一条盘踞在树上的蛇，静静地与树木融为一体，唯有捕猎之时，才会展现出惊人的力量。
    你带了外人来。
    陆小凤与韩风雨还未进来，便听到了蛇王的声音，他的官话说的不错，不需要陆小凤来翻译。
    韩风雨听得出来，蛇王似乎有些不高兴。
    像他这样的人，从来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很重背负了仇恨的生命，怎能不沉重？
    所以他很在意自己的安危。作为广东最大的势力，无数人想见他，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他。
    陆小凤带了另外一个底细不明的人过来，蛇王怎能高兴？
    幸好他信任陆小凤的人品，没有把他们立刻赶出去，而是邀请他们进来，请二人入座：陆小凤，你又有什么麻烦了？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说来很奇怪，一直以来，都是麻烦找上我，这一次却是我主动去找别人麻烦。
    蛇王脸色很苍白，是常见不见阳光的那种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
    他眼底有淡淡的暗青，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
    像他这样的人，总要防备各种各样的刺杀，自然睡不好觉。
    蛇王对陆小凤的话并不好奇，语气淡淡：所以你过来找我，是为了找我的麻烦？
    陆小凤说：恰恰相反。我过来非但不是为了找你的麻烦，反而是帮你解决麻烦的。
    蛇王说：哦？
    你可知道他是谁？陆小凤一指旁边的韩风雨。
    韩风雨正在喝茶，闻言放下茶碗，对蛇王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蛇王说：不知道。
    陆小凤说：他叫韩风雨。
    蛇王的消息很灵通，与官府的人也有联系。虽然京城离着这里很远，摄政王距离他们也很遥远，蛇王却听说过这个名字，也知道他做过的事情。
    原来是靖王殿下。蛇王恹恹的表情里终于有了一丝精气神，他对陆小凤的话没有一点怀疑，仿佛陆小凤说什么，他就会相信什么。
    但是陆小凤知道，这只是表面而已。
    蛇王绝不是个警惕心差的人。
    韩风雨说：我们这次过来，是为了一个组织，这个组织你或许没有听说过，但是它的领头人，你一定知道。
    蛇王问：是谁？
    公孙兰。
    蛇王瞳孔皱缩，他极其克制地握紧了双手，没有让自己失态，但他的语气还是不可抑制地放大了，公孙兰？！
    韩风雨说：不错，公孙兰，公孙大娘。
    陆小凤知道，他和公孙兰可能有巨大的仇怨，但是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蛇王眼中似乎有几分迷茫，随后便是十足地笃定，还有他隐藏很好的恐惧。
    蛇王已经是广东最厉害的人，他的手下遍布整个省。
    可他还在恐惧。
    他没有信心对付公孙兰，这已足以说明，公孙大娘是个很棘手的人物。
    蛇王低下头，用拳头抵着嘴巴，轻轻咳了几下，他接着这个时机思考韩风雨和陆小凤话中的真假，还有他们的目的，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你应该知道公孙大娘的下落，我们过来只是想找你打听一下，她此刻身在何处。韩风雨淡淡道。
    蛇王低声：为什么是我？
    你和公孙兰有血海深仇，你的妻子，还有两个五六岁的孩子，都死在了她的手上。
    韩风雨的语速不急不缓，明明没什么情绪，却仿佛带着一股安抚，你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许多年没睡过一个好觉。这是你的心病，想要治好这个心病，唯有杀死她。你是我最忠诚的合作者。
    如果说韩风雨在蛇王面前提到公孙兰这个名字，蛇王只是震惊和恐惧，唯恐灾祸到来，此刻只剩下平静，还有几分疑惑。
    你怎么会知道？蛇王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过任何人。
    妻子和孩子的死亡，他一个人扛了下来。他原本并非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却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自愿变成了蛇王。
    强大的蛇王只需要震慑众人，绝不会把弱点展现在人前。
    韩风雨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公孙大娘杀人，从来没有规律可循。凡是遇到过的人，都可能死在她的手上。哪怕公孙大娘自己，恐怕也不清楚还有这么一个仇家。
    就算韩风雨真的得到了公孙兰的消息，也不应该知道他身上的仇恨。
    韩风雨说：国师算到的。
    蛇王：
    陆小凤：
    这么严肃的时候，突然搞封建迷信真的好吗？
    陆小凤知道韩风雨没说实话，这个谎言实在太拙劣，太敷衍。他看向蛇王，果然见蛇王也是一脸怀疑。
    蛇王冷笑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
    韩风雨无奈地在心里叹气，为什么大家都不信鬼神？搞得他好尴尬啊。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韩风雨维持着刚才的表情，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答案只有这一个。现在最重要的，并非我为何会知道你的底细，你只要知道，我要对付的人是公孙兰，只要给出她的行踪，我便能找到她的人，让她认罪伏法。
    蛇王有些心动，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目光闪烁，呼吸不再沉稳，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若是抓到她，能否交由我来处置？
    他做梦都想把公孙兰千刀万剐，报了妻子和孩子的仇！
    韩风雨说：不行。
    陆小凤听着熟悉的话语，恍惚间觉得好像回到了不久之前，叶凌风恳求希望亲手处置木道人。
    蛇王没有叶凌风那么弱势，他眉头一皱，为何？
    韩风雨说：公孙兰犯了错，自然有昱国律法制裁，岂能动用私刑？你莫忘了本王的身份。
    蛇王轻轻叹了一口气，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陆小凤安慰他，你也不要灰心，说不定我们抓不住公孙兰呢？你还是有亲手报仇的机会的。
    蛇王：我宁愿你们抓住她。
    蛇王现在也不知道公孙兰在哪里，但是他手下的人很多，和韩风雨的人手多不是一个概念，韩风雨可以动用权势的力量，蛇王却拥有民心。
    任何三教九流都与他有牵扯，只要他一声令下，自然有人会为他办事。
    有些事情，底层的人做起来更为方便。尤其是寻找公孙兰这种低调杀人的凶手的行踪。
    因为公孙兰总是扮作贫苦的老太婆，腰背弯得像只虾子，皮肤夋裂如树皮，任谁看了，都会同情她。这种孤寡老人，比玉枫过得更惨。
    她行踪不定，官府办事效率低，很难抓到她，换成路边的寻常小贩、商客、乞丐，那就不一定了。
    蛇王给韩风雨和陆小凤安排了住处，两个人没事就去街上走走，主要是韩风雨想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蛇王那边终于有了消息。
    桃花蜂在岭南现身了。
    韩风雨当机立断：那就去岭南。
    蛇王有些激动，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能看得出来，这个人是真的想铲除公孙兰。他原以为永远都报不了这血海深仇，没想到竟然天上掉馅饼，有人愿意行侠仗义！
    我同你们一起去。蛇王心中在哀恸嚎哭，表情狰狞，我要亲眼看着她被捕，我才能安心。
    这个韩风雨说，现实可能和你想象中有些出入。我没打算直接把公孙兰制服，毕竟她不止一个人，背后还有一个组织。那个组织也作恶多端，需要一起铲除，一个人都不能漏下。
    蛇王怔愣一下，这是应该的。
    韩风雨说：你还是安心呆在这里，等待我们的消息吧。等事情解决之后，再来看公孙兰最后一眼也不迟。
    陆小凤听着他这句话，总觉得怪怪的。
    怎么有一种蛇王才是快死掉的那个人的感觉？韩风雨的遣词造句是怎么回事？
    蛇王心思不在这上面，没有觉得不妥。听到韩风雨这样说，只能忍痛放弃，也好。需要我帮忙做什么？
    韩风雨想了想，给我点钱吧，身上钱不多了。
    好。
    蛇王豪爽地给了他几百两银子，如果不是路上带着不方便，可能给得更多，由此可见，蛇王他有多么高兴。
    韩风雨带上银子，和陆小凤上了路。
    怕打草惊蛇，他们没找车夫，两个人徒步行走，隐藏自己的名号，像普通人一样，一点一点往那边赶。
    陆小凤说：我怎么觉得，你似乎找到了新的致富之路？
    韩风雨说：可惜这样的生意不太多。
    你真的不该是个王爷，你若是生在普通家庭，此时恐怕早已富可敌国。
    富可敌国有什么意思？韩风雨潇洒道，我敛财，并非因为我爱财，只是更多的人需要这笔钱。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我又何必费尽心机搜刮财富？
    陆小凤有些佩服他了。
    这世上不爱财的人有几个？大概只有韩风雨这样，自幼养尊处优，从来没吃过苦的人，才会视金钱如粪土。但是像这样的王孙贵族，更在意的应该是权力。
    韩风雨一直以来的作为，既没有贪慕权力，也没有仗势欺人，他甚至连大多数商户有的物质上的享受都不喜欢。王府简单至极，半点都不附庸风雅，别具一格，实在独特。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陆小凤只恨自己当初看走了眼，竟然以为他是自幼困苦的玉枫，还以为他是靖王的禁脔，如今回想起来，简直是对这人的折辱。
    好在韩风雨虽然清高，倒也有几分恶趣味，偏偏就喜欢骗着人玩，并不觉得他当初的猜测有损他的名节。
    你怎么不说话了？
    韩风雨的声音将陆小凤的思绪拉回。
    陆小凤踏在坚硬的土地上，与韩风雨并肩而行，他说：我只是在想，该用什么方式混入公孙兰的组织里？我们对那个组织一无所知，难道也要像幽灵山庄一样？
    并非一无所知。韩风雨说，公孙兰的组织叫做红鞋子，里面都是女孩子，而且大多是为情所困的女孩子。她们在男人那里受到了伤害，原本是聚在一起相护照应，相护安抚，没想到渐渐变了性质。
    红鞋子建立最初，可能是妇联之类的协会。可惜它的领头人是公孙大娘，在公孙大娘的带领之下，逐渐偏离主题，变成了一个邪恶的组织。
    这里的女孩子们由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每年都要杀许多人，她们有时会把男人的五官收集起来，可能是鼻子，也可能是耳朵，等到组织聚会的时候，拿出来和姐妹们攀比。
    陆小凤听得毛骨悚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她们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不知道她们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如果做出这种事情的是男人，似乎要正常很多。韩风雨说，何必对女孩子抱有偏见？或许正是因为这份不尊重，将她们推向了极端。
    陆小凤觉得韩风雨说得有些道理，但是似乎又没有道理，毕竟他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个浪子，甚至红鞋子组织里的三个女人，都与他有些关系。
    韩风雨拍拍他的肩膀，凤儿，日后对女人好一点，不要总想着玩弄人家的感情，否则会遭到报应的。
    薛冰喜欢陆小凤，陆小凤一直不愿接受薛冰，最终薛冰死在了金九龄手中。
    欧阳情是怡情院的头牌，与陆小凤也有些牵扯，她也是红鞋子的成员。
    上官飞燕在假扮成上官丹凤之后，也与陆小凤有些暧昧关系。
    红鞋子里总共就八个人，有三个女人都与陆小凤有关，这个麻烦找到他身上，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陆小凤说：别这样喊我，听起来简直像个女人的名字，还是连名带姓一起叫听起来更舒服一点。
    韩风雨便不再喊，转而说起了接下来的计划，这个组织里都是女人，对男人的警惕心很强，所以我打算做几个易容面具混入其中。
    陆小凤：噗
    他猛然停下脚步，看向韩风雨，你要易容成女人？！
    不是我，是我们。韩风雨纠正。
    我也要一起？！陆小凤就觉得他刚才那番话别有深意，没想到在这里等着他呢。
    什么叫别对女人抱有偏见，这就是让他易容成女人的借口吗？
    韩风雨浅笑着说：你当然要一起，难道你想让我独自去？若是我出了事情，你不止愧对玉罗刹，还愧对整个昱国。
    好吧。陆小凤苦笑，看在西门吹雪的面子上，我就陪你这一次。
    至少不是只有他自己易容成女人，还有一个韩风雨陪他。
    韩风雨说：我们先去买些材料，找地方试一试效果如何。若是不行，只能给犬郎君传信，让他过来帮忙易容了。
    犬郎君是谁？陆小凤问。
    是个易容术很高明的人，他不止可以易容成人，还能易容成狗，易容之后，与真正的狗没有分别。
    陆小凤第一次听说这种诡奇的易容术，赞叹不已。
    韩风雨说：你看看人家，甘愿易容成狗。你易容成女子，又有何妨？易容成女子，不是比易容成狗要好得多？
    你是不是对我有误解？陆小凤总觉得他在针对自己。
    韩风雨道：如果你风流浪子的名声是假的，那确实有误解。
    陆小凤：是真的。
    韩风雨：那就没有。
    两人一路上都在互相伤害，陆小凤稍稍不敌，被韩风雨迫害地有点自闭。来到岭南之后，他们找了一家客栈，买好易容需要的东西，陆小凤更加自闭了。
    他虽然能立刻认出易容之后的司空摘星，却一点都不懂易容，所以易容的事情只能由韩风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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