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爹吵架，离家出走了。韩风雨说。
    西门吹雪淡淡地看了韩风雨一眼。
    韩风雨觉得挺有意思的，宫九跟他爹吵架，赌气离家出走，不久前又跟玉罗刹吵架，把玉罗刹气得离家出走。
    一物克一物啊。
    韩风雨说：汴城那边如何？可曾遇到过什么麻烦？
    顾惜朝过去就是为了这个事儿，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毕竟是前朝故都，当地乡绅有几分傲气，原本他们不打算配合，我们偶然遇到了几位全真教的道士，几位道长乐于助人，听说我们奉命修补合道，自觉帮忙，很快劝服豪绅帮派，一路下来还算顺利。
    韩风雨问：他们用什么办法劝说的？
    顾惜朝笑了笑，几位道长展示了一下他们的剑法
    好吧，还是武力打服的。
    政治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封建社会还好一点，至少大家都很理智。像金国蒙古，可能会因为彼此的一个眼神，就发动两国之战，比如铁木真和桑昆之间的较量。
    韩风雨本来想着让顾惜朝和各个势力交好，促使他们为自己所用，如今看来有些难度，还是直接打吧。
    好吧。韩风雨说。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具体的财务花销、人员、资源流动，奏章中有更详细的，没必要再口述一遍，还是想想应该怎么处理后续比较好。
    这次汛期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韩风雨说，具体事宜，我还没拿出章程，不过应该用不到你们两位跑腿了。
    步建白对这番话没什么反应，顾惜朝有些遗憾，他说：若是王爷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开口吩咐便是。在下不才，却是有几分想要为国效力的心力。
    韩风雨点头，你的为人我都看在眼里，放心好了。
    得到承诺，顾惜朝心中安定，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步建白道：小顾大人再坐一会儿吧，我还要进宫一趟，陛下那边还等着回复。
    历来水灾都是大事，关系到国运，不容轻视。韩风雨这个举动，不仅仅防患于未然，免除了一次灾难，还从侧面抬高了钦天监的地位。
    以后朝堂里，又要有新的变化了。
    步建白离开之后，公事公办的氛围没那么明显，顾惜朝也松懈一些。
    他和靖王没什么交情，只有前面见过几次面，还都是为了玉枫。这个时候想到的，依然只有玉枫。
    西门吹雪是陆小凤的朋友，顾惜朝知道他站在自己这边，在这位面无表情的剑客面前，也少了几分紧张。他观察着韩风雨的脸色，靖王心不在焉，似乎在走神，眼中有几分疲惫，还有无可奈何。
    想到靖王生病的时间，未免太巧了些，就在玉枫离开之后。
    顾惜朝看了一眼西门吹雪，有些奇怪，陆小凤为什么不在。
    殿下没休息好吗？顾惜朝问。
    韩风雨回神，连忙捂着嘴咳嗽两声，微微皱眉，表示拒绝谈论这件事情，不悦道，不是说过了吗？只是偶感风寒，本王好得很。
    他比较希望顾惜朝赶紧走，也好和李寻欢继续对剧本，应付陆小凤那里。可是顾惜朝没有要走的意思，甚至还在试探他的底线，韩风雨心虚，也不敢直接送客万一这个时候摆出靖王的架子，掉马之后可是要被翻旧账的。
    顾惜朝看他的反应，更加确定韩风雨在思念玉枫，或者说，他的掌控欲太强，不容许玉枫无故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顾惜朝微微一笑，是、是。
    一行人相顾无言，西门吹雪没有说话，韩风雨也没有说话。顾惜朝坐在这里有些尴尬，正打算告辞离去，突然听到两道声音。
    陆小凤，你慢一点，靖王可能在谈正事，这么直接闯进去，恐怕不妥当。
    这里是西门吹雪的住处不过你说的也对，是该打声招呼。接着陆小凤探出头，眨巴眨巴眼睛，我可以进来吗？
    韩风雨说，过来吧。
    花满楼跟在陆小凤后面，对着韩风雨的方向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他也想再拖一会儿，可是陆小凤一看到他，就知道玉枫回来了。玉枫回来，就距离靖王见到玉枫不远。陆小凤还没能完全劝服靖王，此时就有些心急，想再抓住机会努力一下。
    陆小凤坐到刚才步建白的位置，就在韩风雨旁边，你们都聊完了？
    顾惜朝说，已经说好了。
    韩风雨捂着嘴巴开始咳嗽，眼睛看向旁边的西门吹雪，希望他能帮帮忙，把陆小凤弄走。
    西门吹雪目不斜视，完全无视了他的求救。
    叶孤城被玉罗刹质问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又怎能为了韩风雨的谎言，欺骗自己的朋友？
    最重要的是，真的太尴尬了。
    有叶孤城和李寻欢的前车之鉴，西门吹雪决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陆小凤也发现了韩风雨的眼色。他头脑活络，很快想通缘由，担忧地对西门吹雪说，西门，他病了好久，一直不见好，你医术高明，不如帮他看看？
    韩风雨的咳嗽声猛然一滞，然后假咳变成了真咳，咳得更厉害，连花满楼都替他担心起来。
    西门吹雪淡淡看了韩风雨一眼，无妨，按时服药，很快就会好。
    陆小凤很信任西门吹雪，听到他这么说，没再说起韩风雨的病情，他上下打量韩风雨，我怎么觉得靖王今天与平时不太一样？
    韩风雨仍在咳嗽，闻言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也不是气色好，似乎更有精神了些。陆小凤笑道，看来果真如西门吹雪所说，快要痊愈了。
    韩风雨平复好呼吸，低低地应了一声。
    陆小凤和花满楼过来之后，顾惜朝充满了安全感。只是他离开很久，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等待陆小凤他们开口。
    他和陆小凤对视了一个眼神，都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陆小凤很有自信，因为前不久他劝说靖王，已经有了些成效。靖王又在生病，生病的人会比平时更脆弱一些，突然失去玉枫的陪伴，靖王也有些怅然若失，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认心中所想。
    花满楼今日来了京城，听说我在这里，便一起过来了。靖王殿下和六哥是好朋友，花满楼便过来打个招呼。陆小凤说。
    在陆小凤的印象中，韩风雨和花满楼上次见面还是过年之前。他们只能说认识，并不熟悉。花满楼似乎因为心虚，忘记开口寒暄，陆小凤就替他补上了。
    在陆小凤开口之后，花满楼和韩风雨才反应过来，他俩的反应不应该这样。
    无妨。韩风雨立刻说，本王与七童也是朋友。
    陆小凤以为他在客气，点点头，摸着自己的胡子说，你离开后不久，花满楼就过来了。玉枫也跟随花满楼回来了，但是你似乎并不在意玉枫的下落？
    因为陆小凤和靖王相处的这几天，除了最开始靖王问过几次，其他时候都没有问，甚至派人去寻找都很敷衍。
    如果只看这些表象，陆小凤或许会得出靖王并不在意玉枫的结论。但他的观察仔细，逻辑紧密，联系到靖王的病情，还有这几日的魂不守舍，便知道他表里不一，表现出来的与实际想法并不一样。
    陆小凤一直关注着韩风雨，果然看到在说完这句话后，韩风雨突然握紧了手，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缓缓松开，接着自然地抬起，放在唇边咳了几声，说，哦？
    陆小凤：玉枫在花满楼那里过的很好，比在靖王府中更加自在。
    花满楼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陆小凤：如果你依然不在意玉枫，并不打算改变，不如放他自由。
    这话说的直白，韩风雨头一次听到陆小凤这么直白的讲话，不难想象前几天李寻欢过的是什么日子。
    韩风雨说：我之前说过，我绝不会与玉枫分开。
    陆小凤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笑道：你还将我当做朋友？
    韩风雨：自然。
    陆小凤：如果我执意想带玉枫离开呢？
    就算这样，你也是我的朋友。
    花满楼和西门吹雪明白这两个人的意思，西门吹雪心情毫无波动，花满楼则是隐隐担忧。
    韩风雨说过会告诉陆小凤真相，但是他和顾惜朝之间似乎还有其他事情没有完成。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说明真相，顾惜朝一定会知道。如果韩风雨编造谎言继续欺骗，陆小凤和顾惜朝都会多想。
    他碰了一下陆小凤，陆小凤转头看他一眼，两个好朋友默契十足，看清花满楼的表情之后，不再咄咄逼人。
    陆小凤不知道花满楼在担心什么，这些日子，花满楼一直和玉枫在一起，应该是玉枫那边出现了变故？
    他思虑许久，最终决定再看看玉枫的想法。
    毕竟他可以帮助玉枫一时，却不能决定他的人生。
    看来你把朋友看得很重。陆小凤说。
    如果玉枫和靖王不是那种关系，如果玉枫不是陆小凤的朋友，陆小凤一定会很喜欢韩风雨。
    因为他也一样，将朋友看得比女人更重一点点。
    我很高兴能成为靖王殿下的朋友。陆小凤说，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我对你说的话，都出自真心，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玉枫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失去了他，你一定会后悔。告辞了。
    花满楼松了一口气。
    韩风雨道：这句话你以前也说过，至少到今日为止，我不会因为与玉枫分开感到后悔。
    周管家送陆小凤和花满楼离开，西门吹雪的院子里清净下来。
    韩风雨问顾惜朝，你还不走？
    顾惜朝怔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应该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陆小凤说那句话的时候，顾惜朝心中灵光一闪，一下想到了很多东西，可惜这些念头跑的太快，什么都没有抓住。
    听到韩风雨这样问，顾惜朝站起身来，向他行了一礼，在下也告辞了。
    韩风雨说：你的薪酬，步建白会转交。明日下午过来一趟，有新的安排。
    顾惜朝很高兴：是。
    送走了陆小凤和顾惜朝，韩风雨才真正放松下来，他看着西门吹雪，你是不是厌烦我了？
    西门吹雪缓缓摇头，我只是有些奇怪。
    韩风雨：嗯？
    西门吹雪说：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攻打金国之后，韩风雨掉进坑里，被玉罗刹救上来，醒来之后就失去了最近两年的记忆，连朝堂上的事情都要摸索，之后遇到的人，他全都不记得了。
    回到京城之后，韩风雨与朝中之人相处毫无阻碍，还可以说是他在摸索试探，加上叶孤城和李寻欢在旁边提醒。太平王世子也可以说，封地太远，相处的不多，完全不熟悉，没有被韩继澄发觉他失忆的事情。
    可是在西门吹雪的记忆中，韩风雨回到京城之后只见过陆小凤一次，而那一次见面，陆小凤也跟自己提起过，太平王世子在场。
    玉枫是虚构出来的人物，韩继澄在旁边，韩风雨怎么会提起，还和陆小凤打机锋？
    陆小凤也不是不识趣的人，不应该让韩风雨落了面子。大多数劝告，他都是在私下二人独处时讲的，甚至没有当着西门吹雪自己的面。
    刚才陆小凤说韩风雨一定会后悔，韩风雨非常自然地回答以前你也这么说过，是不是说明失忆的人，可能只是他身体中的某一位？
    韩风雨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空茫地看着他，我说我可能想起来了一部分，你信吗？
    西门吹雪缓缓摇头。
    他看得出来，现在与自己交流的，并非其他人，正是自己熟识的韩风雨。
    西门吹雪道：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也不算少。你若是信任我，可以直接告诉我真相。我虽拿你的病没有办法，医术也还不错，日后或许会找到方法。
    韩风雨低下头：我之前讲过了，你不信。
    西门吹雪：我信。
    韩风雨：
    当时西门吹雪就是这么说的！可是他就是嘴上说说，实际上根本没有相信，不然为什么今天又问一遍？
    韩风雨说：你根本没有相信！
    我信。西门吹雪说完，也觉得这两个字过于苍白无力，他补充了一句，我一直都信，不相信你的人，是玉罗刹。
    韩风雨：
    玉罗刹确实不信，还妄想找和尚给他超度。但是你这么痛快的甩锅，是不是不太好？
    西门吹雪道：我想知道的，也并非之前那个答案。你没有告诉过我，你是否记得我们初识，是否真的失去记忆。
    你猜的不错。韩风雨苦笑，我什么都记得，但那日的混沌空茫并非伪装。我在受伤之后，脑袋里多出来一段记忆，一时间难以分辨，所以才有那种反应。
    其实主要还是怕死。这个理由太丢脸了，虽然韩风雨不要脸，也知道维护一下自己的形象。
    韩风雨说：我没有骗你，确实有一个东西在我的脑子里，它偶尔会提醒我这个世界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在那次受伤之后，我知道了全部。
    全部？
    韩风雨点头，如果没有我，你会在八年之后第一次见到叶孤城，之后你们惺惺相惜，约定在八月十五紫金山生死之战，但是叶孤城中了唐门的毒，时间只能推迟一个月，改为九月十五紫禁之巅。叶孤城一心求死，你则杀他证道，抛弃感情，修炼无情剑道。
    西门吹雪听得动容。
    求道的过程很难，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长多宽，甚至遇不到同伴。
    韩风雨说完这些话之后，他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是什么心境，但也似乎明白了修行的方向。
    西门吹雪目光灼然，对韩风雨说：我信。
    韩风雨说：所以你觉得该怎么办？
    西门吹雪道：有你改变叶孤城的命运，他未必一心求死。而我只需要求道，未必要杀死他。该突破时，总会突破的。
    韩风雨：
    他其实想问一问西门吹雪打算怎么给自己治病，没想到西门吹雪想歪了。
    你天赋出众，又擅长思考，现在年纪不大，日后有无限的可能。韩风雨赞扬他，假以时日一定会证道成功，说不定比原本的你成就更高。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看向手边的剑，神情温和。
    韩风雨以为他把自己忘了，站起来说，李寻欢应该还在睡，我先回去休息了，等他睡醒之后，劳烦大哥告诉他一声，让他过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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