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一天前？
    继续摇头，接着弯了弯手指。
    顾惜朝：今天？
    韩风雨点头。
    我似乎比你来得早，并没有看到你。
    韩风雨看他一眼，然后在屋里转了一圈，把桌子上，抽屉里，衣柜里都找遍了，没翻到笔墨。
    用我的吧。顾惜朝拿过他的包裹，解开后取出纸笔，在桌上铺好。
    他有点奇怪，玉枫今天才回来，是什么时间打扫的屋子？为什么他的纸笔会被丢掉？是带到万梅山庄去，没有拿回来吗？
    如果回来的路上玉罗刹没有准备纸笔，又是怎么和玉枫交流的？还是说他根本不在意玉枫的想法？
    走神中，韩风雨已经写好了上一个问题的答案：我们今天刚到京城，这里应该是爹派人过来打扫的。
    顾惜朝看他表情平静，似乎依然信任着玉罗刹。
    玉枫始终以最大的善意去揣测他人，或许在他眼里，玉罗刹没有准备纸笔只是粗心大意，并非有意而为。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和玉罗刹产生隔阂？
    他甚至因为这段日子的相处，还有玉罗刹有意无意地隔离保护，与玉罗刹更加亲厚。
    顾惜朝无奈道：俗话说疏不间亲，我与你虽然没有亲缘关系，算算认识的时日，比玉教主长许多。我是真心将你当做朋友，才想说这几句话，希望你听完不要不高兴。
    韩风雨茫然点头，有些紧张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倚靠在桌子上。
    你在恐慌什么？顾惜朝问。
    韩风雨摇头，抿嘴，在纸上写：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好吧。顾惜朝温和地笑笑，我想说的是，你和玉教主毕竟才相认没多久，他是一教之主，位高权重，或许不像我们这种人，把感情看得太重。
    顾惜朝自己也没有把感情看得很重，如果可以用别人的性命换来升官发财的机会，他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只有玉枫是个例外。
    他是真心把玉枫当成朋友，如果用玉枫的性命来换荣华富贵，顾惜朝需要认真考虑考虑再做出决定。
    这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说明，玉枫对顾惜朝而言有多重要。
    他现在讲的话，自然也都是发自内心，不要太信任他，若是他有所图谋，你会受伤的。
    韩风雨笑了笑，转身在纸上写：可是感情这种东西，我也无法控制。他对我好，我自然会在意他。就像我们做朋友一样，如果有一天你突然说，所做的一切都另有原因，曾经快乐的日子也无法抹除，凡是曾经存在过的，日后可能会不复存在，但谁都无法否认它存在过。
    顾惜朝没想到他会这样写，内心大为震动。
    韩风雨还没有写完：所以我只是做了眼下自认为最正确的决定，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后悔。
    所以也希望你别后悔，在知道我就是靖王之后恼羞成怒，割袍断义。
    韩风雨非常庆幸，最大的麻烦已经解决，以后再怎么掉马，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决裂，而不是死亡他也死不了就是了。
    顾惜朝怔愣许久，你说的很有道理，对我而言却很难做到。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便多说。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韩风雨，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玉枫一定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不愿去想玉罗刹行动背后的原因，为了这份虚假的亲情，心甘情愿地成为诱饵！
    可是为什么！
    有什么能比得上他自己？
    玉罗刹不会爱护他，如果连他自己也不自爱，这世上还有谁在乎他？
    顾惜朝知道自己是个偏激的人，可是与看似温柔的玉枫相比，他的执着又算得了什么？
    至少他不会搭上性命去追求某一件事。
    玉枫和他是同一类人，只不过他追求的是名利，玉枫想要的是亲情。
    顾惜朝喉咙酸涩：除了玉罗刹，还有很多人对你好。你的那个朋友虽已不在人世，他在天有灵，一定不愿你做出这样的选择。
    韩风雨：？？？
    谁？什么人？
    哪个朋友？
    谁死了？
    自从恢复记忆之后，韩风雨觉得这辈子的记忆有点恍惚，尤其是和顾惜朝的相处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中间谈了什么话，他也记得不太清楚了。
    韩风雨仔细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在。刚开始他以为顾惜朝指的是玉枫的亲生父亲但是现在玉枫的生父已经更新成了玉罗刹，顾惜朝说的是谁来着？
    后面是不是又换人了？
    顾惜朝以为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所以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语重心长道：就算玉罗刹是你的生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教养过你，也从未找过你，你又何必把他当父亲看待？玉枫，我知道你情意深重，但也要为自己着想。
    韩风雨抬眼与他对视。
    除了玉罗刹和靖王，还有很多在乎你的人。我、陆小凤，我们都很在乎你，所以不要做傻事，好吗？
    不要明知前方只有死路一条，还要向前行走。
    他和陆小凤都想把玉枫救出来，但是只有玉枫自己想清楚，才有真正得救的可能。
    顾惜朝很清楚，在经历这么多痛苦之后，只有两种选择。
    一种是像他一样，浑身是刺，保持警惕，绝不轻易付诸真心，利用别人的信任伤害他们。
    一种就是玉枫这样，所有的痛苦自己承受，不会对任何人倾诉，受伤的也只有他自己。
    他实在太温柔了，不想其他人受伤，但是他太累了，尽管还爱着这个世界，也希望闭上眼睛，在虚假的关心中长眠。
    韩风雨呆呆地点头，低头去拿起笔，重新沾上墨水，正准备写字，余光瞥到门外似乎有人离去，顿了一下。
    那个人应该是玉罗刹吧？
    除了玉罗刹，没人有这么高的武功，哪怕是西门吹雪，他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到来。
    也不知道顾惜朝说的话，玉罗刹听到了多少。
    韩风雨知道剧本会因此改动，奇怪的是，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走一步看一步吧，急也没用办法。
    他可能是真的习惯了。
    笔尖落到纸上，勾勒锋利的棱角，飘逸潇洒：我该怎么做？
    顾惜朝背对着门口，没有发现玉罗刹来了又走，松了口气，我会联系陆小凤，与他商议具体的事情，等我们决定好就会通知你。你是和玉罗刹一起住在客栈，还是住在这里？
    韩风雨写：住在靖王府。
    顾惜朝眼睛一亮，靖王府？
    韩风雨点头。
    我能否去靖王府上看望你？
    韩风雨有点犹豫，因为靖王府里人还挺多，除了玉罗刹和西门吹雪，偶尔会有其他人来来往往，还有周管家和其他下人，很有可能暴露身份。
    看到韩风雨迟疑，顾惜朝有几分不悦，但也没有迁怒他。
    毕竟他已经自身难保，只是靖王和玉罗刹博弈中的棋子，哪怕靖王对他有感情，也该好好思量。玉枫最该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要做，而不是将自己放在主人的身份，决定王府中的来客。
    尽管心里清楚，顾惜朝还是想争取一下。
    他柔声道：我只是去看望你，绝不会打扰到其他人。靖王府中的下人平日里也与外界有来往，我偶尔出入，不会有人在意。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的安危，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也好出手相助。
    虽然他没钱，但是他有满腹才华，还有一身武艺！
    怎么说都比柔弱残疾的玉枫要好一些。
    听他说完，韩风雨也做出决定，点了点头，在纸上写：谢谢你。
    他有自己的打算，之前接触顾惜朝，就是为了看他的才学和人品。这个人虽然人品不太行，但是很坚定，也很容易掌控。用靖王的身份与他来往，将他收归到自己的身边也是应该的。
    不管怎么说，顾惜朝的一片心意总该感谢，韩风雨看向他的眼神格外真诚，真诚中又带着一点愧疚。
    顾惜朝回以同样的真诚与愧疚，与韩风雨相视而笑。
    顾惜朝说小玉心存死志。玉罗刹阴沉忧虑。
    他出现的太晚了，完全不知道小玉之前经历了什么。如今小玉又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就算没有失去记忆，恐怕也不想把自己的伤疤揭开，告诉别人。
    可是那个顾惜朝为什么会知道？
    他明明连小玉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又怎么会知道小玉的内心？莫非小玉是真的隐瞒身份，与他真心相交，就像当初给自己做儿子一样？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得到他的真心？他就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吗？
    玉罗刹看向西门吹雪，问道：小玉的离魂症，是否与这一点有关？
    自然。西门吹雪颔首，他喜欢战争，见到鲜血之后，表现的很不对劲。而且并不畏惧死亡，甚至可能在主动寻死。
    一般人都不会单枪匹马地跑到敌人堆里去。
    韩风雨表面看起来很正常，见到血之后就失去控制，做出大家无法想象的事情。失控后的他理智尚存，可以正常交流，就是有点兴奋过头，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小弟说，他的头脑中有神明。
    两个人站在院子外面的大树底下，天气有些阴沉，看起来像是要下雨。
    夏天闷热极了，蝉鸣十分吵闹。西门吹雪想不通韩风雨的病因，心性坚韧如他，也有几分烦躁。
    玉罗刹神色愈发凝重。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可这句话是小玉说的，联想到小玉的行为，玉罗刹就有点信了。
    若是能找个大师，将小玉身体中的东西驱逐
    西门吹雪说：你觉得韩风雨和小弟是同一个人吗？
    玉罗刹沉默了。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韩风雨和玉枫是两个不一样的人，但是他们的记忆相同，处事态度也相同，细微处的动作、习惯都是一样的，所以玉罗刹才接受了韩风雨。
    经过西门吹雪的提醒，玉罗刹才记起来，在暴露身份之前，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过靖王就是玉枫。
    如果在他的身体中，除了神明之外，还有靖王和小玉两个人，他的病治好之后，留下来的，会是靖王，还是小玉？
    这件事情以后再说。玉罗刹道，如今小玉并无不妥，只要不让他见血，应该不会发病。
    西门吹雪颔首。
    回去吧。玉罗刹道，那个小子和小玉独处，我有些不放心。
    顾惜朝如果察觉小玉失去记忆，应该会出言试探。小玉本就不想信任陌生人，再被这样试探，心中的不安也会加重。
    最重要的是，玉罗刹总觉得顾惜朝有所图谋。
    这个人几年后要参加科考，是因为小玉和靖王的关系，所以才跟他亲近吗？
    玉罗刹与西门吹雪回来，看到韩风雨和顾惜朝坐在桌边，一个讲话一个写字，他们年纪相仿，容貌也同样没有攻击性，看起来很和谐。
    玉罗刹与西门吹雪放松许多。
    小玉选择写字而不是开口讲话，说明他没有打算和顾惜朝坦白，应该还对顾惜朝抱有防备。
    在聊什么？玉罗刹笑着走过去，爹爹可以看吗？
    韩风雨点头，把纸张推到玉罗刹跟前。
    玉罗刹拿起来，这是
    顾惜朝温言道：这是今年考试的题目。我正是会试之前与玉枫相遇，见他学识渊博，才与他相交，后来又在此借住，渐渐熟悉起来。玉枫学问很好，帮了我许多。
    玉罗刹：
    西门吹雪：
    玉罗刹以为韩风雨是个半文盲，并且告诉了西门吹雪。两个人都这样坚定地认为，并且还在这个设定的基础上心疼了韩风雨一波。
    现在被顾惜朝戳穿，他们才想起来，对啊，小玉就是靖王，怎么可能没有钱读书？
    靖王见多识广，还要批复奏折，与朝臣商议各种政策，怎么可能不懂策论？
    就是想拿走玉枫身上的设定，需要一段时间因为他们一时也想不起来，哪一些是玉枫独有的。
    顾惜朝看到两个人的神态，以为他们只把玉枫当做工具，没有在意过他这个人。如今他们知道，玉枫除了不能讲话之外，其实是个很优秀的人，也会加大在靖王那里的筹码，减少牺牲的可能。
    他假装没有看到，继续说：我听说当今状元李寻欢也和玉枫的关系很不错，应该也是赏识玉枫的文采吧。
    李寻欢他们都认识，在前线作战小队里，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人。
    从顾惜朝口中讲出来，就感觉他也是个需要仰望的存在，似乎玉枫能跟李寻欢交朋友，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
    玉罗刹有点不高兴，小玉当然是最好的，李寻欢又算的了什么？若是小玉可以参加科举，一定能一举夺魁。若是让李寻欢和小玉比试，他也一定比不过我儿子！
    顾惜朝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这个人就是用这种方法获得玉枫好感的吗？
    他虽然在说玉枫的好，可是言语中完全不在意玉枫的心情。
    玉枫不能讲话，已经成了他的心病。若是可以讲话，他至少能像自己一样，还有几分希望。而不是默默守着这座小院子就算玉罗刹是他的父亲又如何？他一点都不了解玉枫！
    玉罗刹看着顾惜朝的表情，眯了眯眼睛，你在想什么？
    顾惜朝笑道：在下以为，玉教主说的不错。不知玉教主可曾找来大夫，帮玉枫看过喉咙？他有些忌讳问医，昔日我也劝他去看过大夫，只可惜大夫医术浅薄，未能诊断出来。
    玉罗刹又有了优越感，吹雪医术高明，为小玉诊治过。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他的喉咙不曾受伤，无法说话乃是心结。
    心结？顾惜朝反问一句，看向韩风雨，是、是因为靖王？
    韩风雨故作茫然，摇了摇头。
    西门吹雪道：正是。
    如果不是靖王，小弟也用不着假装不能说话。但凡靖王的嗓音正常一点，他都不用装成哑巴。
    可是一想到他的离魂之症，西门吹雪才心情又沉下来。
    他扮成玉枫，假装成哑巴，是否也与离魂之症有关呢？
    患有离魂之症的人，喝药也无法痊愈，最重要的是找到病因。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谁都不清楚韩风雨以往的经历，自然无从下手。
    玉罗刹道：时候不早了，小玉不是说要带爹爹逛街吗？已经在此处逗留许久，不如出去走走？
    韩风雨点头。
    西门吹雪也跟着一起走，顾惜朝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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