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看到光线照在他的脸上，玉枫皮肤白皙到几近透明。
    再想起自己先前放弃帮助玉枫，选择事后再去救他。顾惜朝心底充满了愧疚。
    哪怕玉罗刹并不会杀死玉枫，他当时却是认定了玉枫死亡的结局，还毫不犹豫地选择袖手旁观。
    只是如今玉枫的处境依然好不到哪里去。
    陆小凤已经都跟他说了，玉枫在罗刹教和靖王的斗争中夹缝求生。
    他依然帮不了玉枫。
    而玉枫对他毫无芥蒂，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仿佛他没有写过绝交的书信，也不曾放任玉枫受伤。
    他明明是个无用的朋友。
    这就是顾惜朝和玉枫的不同吧。
    顾惜朝深呼一口气，勉强笑着和韩风雨走，绕过曲折的回廊，停在西边厢房处。
    韩风雨推门，邀请顾惜朝进来。
    这是你的房间？
    顾惜朝看到里面拜访的玩具，还有浅蓝色的装修风格，觉得这更像是孩子的房间。
    而玉枫已经十八岁，住在这里，真的合适吗？
    韩风雨走到书桌旁，拿起纸笔，写道：这是玉罗刹安排的。
    顾惜朝更觉得玉罗刹是个不可理喻的人。
    韩风雨写：他想补偿我，还我一个美好的童年，所以才把房间弄成这样，你不要误会。
    你就是太善良了，顾惜朝说，如果不喜欢，可以直接说出来，不用事事都顺从他。
    顾惜朝也不是把话说明白的性格，他更喜欢表面上微笑应和，转脸就给人一刀，但是这不妨碍他提出正常的建议。
    韩风雨摇头：我很喜欢，这是他的一番心意。
    你是因为他用了心，所以才喜欢，并非喜欢这个房间本身。顾惜朝道。
    韩风雨写：这样的房间已经很好，我又何必再挑剔？
    顾惜朝觉得小伙伴有点缺爱，而且自卑。
    如果有人打着对他好的名义伤害他，他一定也是微笑着全盘接受，说不定还在心里替那人开脱，觉得之所以受伤，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不会往对方身上想。
    韩风雨开始回答他之前的问题：玉罗刹一直对我很好，我吃了很多饭菜后，并没有觉得不舒服，之后都是量力而行，没有被他逼迫吃撑，你放心好了。
    那就好。顾惜朝依然难掩担忧。
    玉罗刹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把自己觉得好的，强加到玉枫身上。
    顾惜朝虽然没有父母，但是有师父，他也知道，真正的爱护不是玉罗刹这样的。
    陆小凤希望玉罗刹可以喜欢玉枫，多多照顾他。
    顾惜朝却觉得，玉枫更可能先沉溺在玉罗刹给的虚假亲情中，日后更可能为了玉罗刹的一点点好处，毫不留恋地付出一切。
    韩风雨写：你呢？你复习地还好吗？
    顾惜朝回神，我很好，不用担心，我有把握能考中
    只是他的身世，依然没有改变。
    他仍旧没有资格参加科考。
    韩风雨也知道这一点，顾惜朝还没接触到他在苏州的圈子。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中途跑路去扮演玉枫了，顾惜朝只能暂时先等一等，什么时候他能往外面传递消息，再找人接触他。
    童试可以混过去，会试还有三年，来得及。
    韩风雨写：那就好。
    顾惜朝看着玉枫由衷地为他感到快乐，不禁心里闷闷的。
    玉枫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的难处，不知道自己腆着脸往上爬有多么不堪，也不知道在他面前风光霁月的朋友，早已放下尊严，去讨好那些官员们，整日花钱如流水，连住客栈的钱都快要付不起。
    玉枫是靖王的人！
    如果玉枫知道了会不会愿意向靖王求情，让他的仕途轻松些？
    之前的靖王不会把玉枫放在心上，可他已经知道，玉枫是罗刹教教主的儿子，还特意将他送到了万梅山庄。
    顾惜朝紧紧握着拳头，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韩风雨看着他的模样，担忧地写：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顾惜朝缓缓吐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已经调整好表情，微笑着说，我没事，只是替你感到可惜。
    韩风雨写：我自出生时便已经知道，自己无法参加科举，也不曾抱有奢望，没有什么好可惜的。世上的路这么多，科举并非唯一的出路，哪怕不考试，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是啊。顾惜朝略微恍惚，你总是这样容易满足，如果我也可能像你一样，现在心里应该痛快很多吧。
    韩风雨拍拍他的胳膊，关切地看着他，眼中仿佛在说：你现在不痛快吗？
    现在也很好，只是我一时没有想通，反倒给自己添了许多烦恼。顾惜朝说，你刚才那番话，让我豁达许多，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多谢你。
    韩风雨摇头：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我虽然帮不上你的忙，听一听你的烦恼还是可以的。
    顾惜朝柔声：好。
    话虽这么说，顾惜朝却是不打算再来了。
    他愧对玉枫，在身处万梅山庄时，也总觉得不自在。
    西门吹雪高洁冰冷，玉枫温柔精致，他们两个穿着相似的白衣，与他们相比，顾惜朝只觉得自己的青衣虽已浣洗整洁，依然灰扑扑的。
    他的钱大都用来交际、读书、保养神哭小斧，实在没有余钱花在吃穿住行上。几身衣服轮流着穿，已经穿了好些年。
    不止如此，西门吹雪和玉枫的品性，也让他觉得自愧不如。
    顾惜朝离开万梅山庄，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玉枫与西门吹雪穿着相似的白衣，并列站在庄前，远远望去，是同样的风流俊俏。
    山花烂漫盛开，随着他的远去，渐渐藏住二人的身影。
    顾惜朝自嘲一笑。
    既然玉枫过得好，他来不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西门吹雪和韩风雨并肩往回走。
    我要出门了，这次不能带你。西门吹雪突然说。他在韩风雨面前，总是很有耐心，怕弟弟误会，多解释了几句，我每年都会去杀四个人，与你在大都见面，便是上一次杀人。时间已经过了许久，人选也已选定。等我回来之后，再带你出去游玩，可以吗？
    韩风雨乖乖点头。
    西门吹雪觉得玉枫是个好弟弟，可以理解包容别人的难处，而且安静乖巧，不会像陆小凤一样吵吵闹闹。
    只可惜他的性子太软了，一直在被动接受，不懂得如何拒绝。
    西门吹雪道：若是有一日你想通了，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杀死靖王。
    哪怕以他现在的实力，对上靖王之后只有五分胜算。
    五分已经足够，他向来都是在生与死之间变强。
    韩风雨惊了，赶紧摇头。
    刚才还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杀靖王了？
    西门吹雪说：你不必紧张，在你同意之前，我与玉罗刹不会动手。
    韩风雨艰难地点头。
    谁能想到，他的保命符竟然是假身份的一句话？
    玉罗刹是赶在西门吹雪离开前回来的。
    他一回来就按着韩风雨的肩膀，仔细观察了他一下，看来这几日小玉过的不错，比之前气色更好了。
    韩风雨对他笑了笑。
    玉罗刹道：爹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脏得很，先去沐浴，换一身衣服再陪小玉。
    韩风雨目送他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几日西门吹雪有意避着他，或许是因为上次他们在青楼里见面，共处一室呆了三天，他还替西门吹雪剪了指甲。
    可能西门吹雪也觉得尴尬吧。
    玉罗刹收拾好自己，从外面进来，有没有想爹爹？
    韩风雨背着良心点头。
    玉罗刹高兴道：爹爹也想小玉。爹已经处理好教内的事情，接下来几日都有时间，可以带小玉出去玩了。
    韩风雨走到书桌跟前，拿起笔来写：去哪里？
    去金国怎么样？若是小玉想去西域也可以，只是得提前准备好东西。沙漠气候太干燥，小玉可能受不了，必须好好准备才行。
    韩风雨眼睛亮了一下：可以去西域吗？
    小玉想去？玉罗刹略一想就明白了，满腹柔情化为融融爱意，他注视着这个孩子，你想去罗刹教？
    韩风雨点头。
    好，爹爹这就让人去准备，咱们先西行去兰州。
    罗刹教对于玉罗刹而言意义非凡。
    这孩子明明不是江湖中人，为了父亲，也愿前往环境恶劣的西域，亲眼看一看，父亲以前生活的地方。
    这难道不令人感动吗？
    作者有话要说：霸道自恋靖王的替身情人剧本正在蓄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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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兰州之行韩风雨
    方应看与韩继美两路会合，成功拿下开封府，将昱国疆土向前推了一大步。
    边展鹏去清点城中的人口，方应看安抚完将士，与叶孤城一起在城中行走。
    现在城里已经没有金人，叶城主还要紧盯着我？方应看这段日子过得不太好。
    离开京城时，他以为叶孤城是靖王派来监军的，几天之后他才意识到，叶孤城监视的不是大军，仅仅是他自己。
    哪怕叶孤城性子寡淡，冷漠少言，存在感却一点都不低。
    上了战场倒还好说，回来之后，叶孤城又开始步步紧逼，除了在营帐内休息，其他时候都跟着他一起，方应看已经好久没有落单过了。
    方应看慢慢地说，这段日子叶孤城也该知道我的为人，与其跟着我，不如多关注一下肃王那边。
    叶孤城浅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困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方应看怔了一下，接着笑道：不错，我们是朋友。
    叶孤城：我与靖王也是朋友。
    方应看：这是靖王的意思？
    叶孤城点头。
    我以为靖王无意与我结交前面似乎是前朝旧址，虽已被金人拿来当做行宫，看起来没有重建，过去看看？方应看见叶孤城点头，迈步向那边走去，我主动对靖王示好时，靖王殿下可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叶孤城道：靖王觉得你行为不妥。
    是吗？方应看笑着反问了一句，听到叶孤城这么说，，他心中已经有数，靖王现在觉得我的行为妥当了？
    叶孤城淡淡地说：那要看你怎样选择。
    方应看沉默了。
    叶孤城站在行宫前面，目光充满了怀念。
    前朝都城在开封，金国打过来之后，迁徙到了临安。
    临安原本取临时安定之意，君王有收服故土的决心。可是在人事代谢下，没有人记得当年的耻辱，他们沉浸在眼前的纸醉金迷中，直到被昱国推翻。
    谁能想到，再次收服都城，竟是叶孤城与昱国大军一起，亲自将这座城池占领？
    他深深叹了口气。
    至少现在的昱国君主不算昏庸，有靖王在，也可以施展一番抱负，成就宏图伟业。
    方应看终于下定决心，收敛起笑容，撩起裙摆，大大方方坐在台阶上：说句心里话，靖王派你来监视我，实在是明智之举。我原以为金国强硬，颠覆昱国轻而易举，也确实怀了和金国合作的心思。没想到他会让我来前线，我又不得不来。
    回想起那天在靖王府中的对话，方应看才反应过来，才一开始靖王就下定决心。
    无论他是神通侯也好，是有桥集团的幕后主使也罢，只要靖王想，他就没有拒绝的权力。
    我这个人向来识时务。方应看说，靖王既然让我看到了诚意，也看到了昱国的实力，那我就没有否决的必要了。叶孤城，日后同为靖王效力，可要多多关照。
    叶孤城看看他，像是在判断话中的真假，最后轻轻点了下头。
    肃王想留在开封。作为诚意，方应看透露出自己知道的消息，叶城主尽快告知靖王殿下，看他打算如何行事。
    叶孤城点头。
    他面上虽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其实心里也有点担心。
    自他随军出征之后，就再也没收到过靖王的消息，往靖王府寄的信，也从来没有回复。
    倒是收到过皇帝的命令，那字迹一看就不是靖王写的。
    靖王出事了吗？
    叶孤城随方应看回了住处，士兵又送来一封信，署名是西门吹雪。
    叶孤城打开信，认真读了前面的寒暄，看到后半部分内容时惊讶不已。
    靖王有个情人叫玉枫！
    还是个男的！
    靖王把玉枫送到了万梅山庄！
    叶孤城仔仔细细读了一遍，确定西门吹雪说，皇帝已经派遣靖王来到前线领军作战可是韩风雨并没有来。
    靖王在他心中的形象出现了一丝裂痕。
    叶孤城甚至有点怀疑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给靖王下了定义，以为他像自己一样，心中只有家国大事，还有武学追求。
    如今看来，他和靖王还是不一样的
    玉罗刹吩咐人沿途接应，又准备了两天，找来舒适的马车，换洗的衣物，解闷的零嘴、书本，还有可能会用到的便于携带的药丸。
    所有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才带着韩风雨一路向西。
    韩风雨写字问他：我们离开的消息，告诉兄长了吗？
    玉罗刹说：吹雪在外面奔波，哪怕想告诉他，也不知道该把信送到哪里。管家知道就好了，等他回来之后，自然会转告的。
    韩风雨：可是他也答应了，等回来之后要带我去外面走走。我们丢下他直接离开，是不是不太好？
    他若是喜欢出门，怎么会一年只出四次门？玉罗刹安慰他，小玉放心好了，说不定吹雪还松了口气，可以继续呆在家里练剑了。
    韩风雨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点头同意，没有再纠结这件事情。
    马车从燕北出发，穿过山西、陕西，进入甘肃，走走停停补充了许多东西，终于来到兰州。
    兰州的城镇已经有了西域的味道，与中原看起来不太一样。
    韩风雨第一次来这里，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玉罗刹与他并肩走在一起，兰州城的首富名叫姬冰雁，是个冰冷无情的男人，但是他很会做生意，如果想要进入沙漠，在他的手里置办东西最靠得住。
    他看着小玉似乎有些茫然，可能来到陌生的地方不适应，而且他的不喜欢跟人打交道，补充道：我们不必拜访他，只是寻常交易而已，自然会有人把东西送过来。小玉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跟爹爹说，沙漠中环境恶劣，不是忍一忍就能过去的，严重了可能会丧命。不要让爹爹难过，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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