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命手下将公主拉开。
    然后蹲下，垂眸看住秋慕恒道：这毒，并不会取你性命，却能让你成为废人。
    秋慕恒道：不即刻取朕性命，是想让朕写下传位诏书？那么爱卿，想拥立谁为你们新的皇帝（傀儡）呢？
    淮南王之子秋彻，品性纯良
    更适合你们操控，是么？秋慕恒嗤笑打断，而淮南王又有诸多把柄落在你们张家手上，他自然乐于听命。至于公主
    他缓缓看向被两名侍卫架走的摩耶娜，道：才是这次行刺朕的主谋。
    正试图挣脱拘束的摩耶娜，听到秋慕恒忽然如此说，震惊在原地，显然没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又究竟有何目的。
    秋慕恒笑了笑，接着道：朕不知大月氏究竟与你做了什么交易。不过，你们却有意让摩罗皇子和摩耶娜公主来背你们的黑锅。在国民前，在众臣前，你们会昭告，行刺朕，都是大月氏的阴谋。而你，张将军，拼死来救，终是晚了一步。
    张子轩咬牙，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秋慕恒道：妹子大婚，摩罗皇子今日却未出席，想必，是被你们控制起来了吧。
    张子轩忍不住去看巫祝，而那巫祝则是点了点头。
    如秋慕恒推测，张子轩的确是把控制摩罗的事宜全权交给这个深得他信赖的巫祝去办。
    此人在他的一众部下中脱颖而出。他效命时间虽短，却是个难得的人才。张子轩又为他的才能所折服，因此才把假扮巫祝，行刺皇帝这么重大的使命交给了他。
    现在局势，都是按照他们的计划在进行。
    张子轩笑道：你说的不错。皇上就是皇上，微臣佩服。
    他似模似样地抱了抱拳，接着道：不过皇上放心，到底，江山最后还是姓秋。而皇上，哦不，很快就要尊称您一声先皇了，而先皇依旧葬于太庙，受后世宗亲香火供奉。
    呵，江山依旧姓秋？尔等既已为贼，还怕后世唾骂么？窃取王座，却不敢坐上其位，啧啧，你就不怕秋氏后人反抗？朕若是你，便会放手一搏，永除后患，绝无此顾虑。说到底后人如何评判，还不是掌权者说了算。
    02
    城北军营。
    张伯庸快马急奔而来，迅速号召三军。
    就在刚才，他收到儿子谋反的消息。
    糊涂！愚蠢！
    皇帝大婚之日，朝中宰相李延昭和皇帝心腹包龙图却未到场，他竟看不出有诈！
    张伯庸下令：迅速调集军队，包围京城！
    秋慕恒知道，张伯庸总有一天会反的。
    而张伯庸也知道，秋慕恒总有一天会先下手为强。
    二人心知肚明，一直在暗暗博弈，却都不敢轻举妄动。就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将自己逼向绝路。
    张伯庸不会让秋慕恒稳坐龙椅，但目前不是动手的时候。
    然而现在，却因为他唯一的儿子的莽撞和愚蠢，逼自己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被迫浮出了水面。
    张伯庸心中觉得悲凉。
    可他到底是他的儿子，是他唯一的血脉，他又怎能不救？
    京城外，原本被皇帝派去解决丧尸的禁军，先皇命李延昭统帅的藩军，各路诸侯联军，甚至还有大月氏近卫军，早已恭候张伯庸军队多时。
    一场厮杀，开演在即。
    03
    放手一搏，永除后患。
    这八个字，加上皇帝成竹在胸的口气，让张子轩怵然心惊。
    他脸色骤变，高喊：来人！
    随着他的话音，原本静谧的广场，忽然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和喊杀声。
    顺天府衙下所有捕快差役，以及王家堡所有武林人士，杀出一条救驾的血路。
    就看为首包龙图令旗一挥，高声道：救驾！
    方才一瞬间，摩耶娜以为是皇帝背叛了他们。现在她明白了，原来皇帝刚才那句指责大月氏的话，是在演戏。
    现在，看到自己人马被突然杀出的联合军队逐渐控制，反倒是张子轩愕在了原地。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若是有你爹一半精明，今日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
    苦撑的皇帝忽然站起虽站不安稳，但脸上已恢复稍许血色。
    张子轩吃惊道：你
    秋慕恒哼笑道：你就不想想，朕若中毒至深，如何又能与你交谈那么久？
    你没中毒！
    秋慕恒笑得有几分无奈。
    毒他自然是中了，只不过，在中毒以前他就已服下了解毒剂。与张子轩周旋功夫，解毒剂已生效。他的周旋，不过是在帮助自己恢复体力和元气。
    台下张子轩的人大部分已被镇压，还有一少部分人在负隅顽抗，而另一部分人，则弃械投降。
    少爷，我们怎么办？
    张子轩的亲信杀出一条血路，冲到主子身边，一脸焦色。
    张子轩突然就想起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擒贼先擒王。他拔出剑，想要擒住秋慕恒，以他为盾，清出一条逃生之路。
    这时王朝和马汉冲了过来，护在秋慕恒身边，与张子轩主仆交手。
    张子轩虽从小习武，虽然经验远远比不上王朝马汉，但是现在以命相搏，竟也能和他二人打的平分秋色。
    虽说是平分秋色，可若不能劫持皇帝在手，待体力支撑不住或是等到包龙图率领那些江湖侠士冲上来时，他必死无疑。
    他便朝着站在远处一直冷眼旁观的巫祝大喊：周正！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王朝和马汉暗道一声糟糕，奈何他二人被张子轩主仆拖住，根本抽不开身。倘若那巫祝此时偷袭秋慕恒，必能得手。
    那巫祝拾起地上掉落的长刀，纵身跃起！
    可他却不是冲着秋慕恒，而是冲着摩耶娜飞掠过去。
    他的身法实在是快！当所有人反应过来时，长刀已没入一人胸口。
    鲜血飞溅，那人颤颤握住深深插在自己胸前的刀柄，喷出一口鲜血，惨然倒地。
    空气中回荡着摩耶娜绝望的凄厉惨叫。
    而巫祝面具后面原本波澜不惊的表情已扭曲，瞪着双眼，面色苍白若死。
    04
    城外，激战正酣。
    双方军力虽看似势均力敌，但代表秋慕恒阵营所组成的三方联军，却因彼此作战方式不同，缺少配合，每每被张伯庸统筹的大魏正规军所压制。
    若是有个好的统帅，倒是可以随机应变，利用好每支部队的作战特点，发挥他们的优势。
    这方面，李延昭确实不如张伯庸。
    武人的战场，不是动动笔杆的文人能够轻易驾驭的。
    摩罗十三岁时，就被大月王派遣到军队锻炼。然而他对大魏军队的作战风格并不熟悉，加之又不了解京郊地形，且又心系摩耶娜的安危，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掌握并统筹好联合军队。
    各方诸侯将领更不用说，除了皇命，别人他们当然不服，各战各的，反倒给了张伯庸逐个击破的机会。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李延昭道，如今若想胜过张伯庸，只能寄希望于皇上了。
    摩罗却沉默不语。
    就在刚才，他佩戴的项链突然断掉了。
    他紧握着项链，心中默默念着摩耶娜的名字。
    05
    鲜血蔓延了一地。
    摩耶娜怔怔地注视着忽然出现，并挡在自己身前，挨下致命一击的青年。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你？
    尖叫声倏然响起，一声又一声，是那么刺耳，那么疯狂。
    她也随着那倒下的身躯一同跪倒，伸出双手，颤抖着抱住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莫良，为什么，会是你？
    一滴滴晶莹如绽放的冰花，打落在莫良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当大家都回过神时，他已站在摩耶娜面前，并挨下那一刀。
    致命的一刀。
    秋慕恒终于变了脸色，大喊道：快来人啊！去找御医！
    摩耶娜死死抱着体温渐渐消逝的莫良，无力地抱着，痛苦道：骗人的，对不对？这是骗人的，对不对？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莫良本想挤出一抹笑，嘴巴刚一张开，一股鲜血便从喉头涌出。
    他伤在要害，即便是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见了也明白，他已活不了了。
    不要哭，坚强些，小姑娘。你的路还长。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痛，意识也渐渐模糊了，估计血快要流尽了吧。
    还不能死，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完成。
    他努力地伸出手，擦拭着摩耶娜因哀恸已哭到红肿的眼，吃吃道：公公主殿下，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他的声音已变得气若游丝，摩耶娜把耳朵贴过来才勉强听得到。
    你说！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
    莫良欣慰地笑了笑，在摩耶娜耳边轻轻说着。摩耶娜起初很震惊，最后，流着眼泪不住地点头。
    如此我便安心了。
    擦拭着少女眼泪的手臂颓然垂下，莫良缓缓闭上眼睛，走得宁静而安详。
    摩耶娜撕心裂肺的痛哭响彻天际，秋慕恒踉跄着后退两步，一脸不可置信。
    包龙图，王朝，马汉，全都扑了过去，晃着那渐渐冰冷的尸身，一边不可抑制地颤抖，一边不住急声呼唤，直到嗓子沙哑，直到泣不成声。
    谁也没有注意，也没空去注意，那个凶手，那名巫祝，视线定定注视着莫良的尸身，近乎崩溃癫狂。
    ※※※※※※※※※※※※※※※※※※※※
    巫祝是谁，大家应该不难猜到了。
    另外别急着寄刀片哈，想想现在莫良是什么状态，便可知他是否性命无虞。
    第137章
    01
    这一瞬间，空气似要为之冻结。
    所有有武功根基的人不禁全身颤栗，不约而同看向巫祝。
    面具下那张原本温和的脸也因暴怒而变得狰狞。那充满杀意的涡旋，即便肉眼看不到，也能感觉得到。
    所有人本能地感受到了恐惧，就连秋慕恒也不例外。
    秋慕恒当然知道那名巫祝是谁，在场所有人中，也就只有他知道，那巫祝，是卫岚，是他安插在张子轩身边，取得对方信任的眼线。也是他命令的卫岚，让他如此攻击自己，更是他命令的卫岚，趁乱杀了摩耶娜。
    可秋慕恒却万万没有想到，莫良会突然出现在摩耶娜跟前，会替摩耶娜挡下那致死的一刀。
    事情第一次脱离了他的掌控，亲手杀死自己挚爱的卫岚，又将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他根本预料不到。
    而卫岚呢？
    刀刺入莫良胸口的那一瞬间，就深深定格在卫岚眼瞳里。
    摩耶娜声嘶力竭的指控响彻天际，王朝和马汉愤怒的咆哮直冲云霄。
    而他，不觉，不察，不闻。
    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这个宛如泰山一样的男子已再也站不稳，他的世界已轰然崩塌。那些疯狂的吼叫声，已空洞的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就在他颓然倒下的一刹那，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他，充当他的支撑，让他得以站立。
    岚子！振作一点，我没事，我没死。
    眼前的浓雾被这道温柔而熟悉的声音驱散，卫岚的瞳孔渐渐恢复焦距。他怔怔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只有他能观测到的身影，嘴巴嗫喏着，流下一行清泪。
    02
    政变结束了。
    张子轩被擒，而原本处于优势的张伯庸，在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为质的一刹那，万念俱灰，为了留下唯一的血脉，以拔剑自刎为代价，换取了秋慕恒的一句承诺，结束了这场战争。
    这场博弈，是秋慕恒的胜利。
    可胜利者，却没感到半点欣悦。
    婚礼自然是中止，而摩耶娜也整整把自己关在行宫房间内三天，不愿见任何人，就只是空洞的一双眼看着沾染莫良血迹的衣服，发怔。
    莫良作为英雄，死后加官进爵，并准予厚葬。
    然而对于一具枯骨来说，再大的荣耀，无法活着享受，又有什么用？
    这三天秋慕恒一直忙于善后，操劳政事，直到现在，才能腾出空来，来行宫看一看她。
    当所有人认为，摩耶娜会照例将慰问者拒之门外时，门却忽然开了。
    少女娇俏无邪的容颜已不复存在，而那头引以为傲，有如太阳光辉般的耀眼金发，也已霜染成白。
    所有人都怔住，最为震惊的，自然是摩耶娜的至亲，摩罗和阿缇雅。
    摩耶娜却不以为然地淡笑了下，笑容里是无尽的悲伤和落寞。
    皇帝陛下，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一对一的对谈，这次的邀请人却是摩耶娜。
    秋慕恒想着，不管摩耶娜提出什么要求，只要是他可以答应的，他一定会答应，算是对这个凄苦的少女一些小小的补偿。
    即便这些年秋慕恒锻炼得心肠再硬，可看见她这一头白发和一脸憔悴后，心里又怎能不觉得怜悯和悲凉？
    他坐下，还不等摩耶娜开口，便道：莫良的事朕很抱歉。
    这句抱歉，这三天他已不知对包龙图说了多少遍。
    他的龙图，虽未白头，但最得力的两个亲信，一个死，一个颓丧，包龙图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连带着他，也跟着难受。
    摩耶娜起初怔住，怔了好久，怔到那原本就悲怆的表情快被心中的伤痛扭曲时，才缓缓道：有一件事，无论如何，我都想替他完成。
    她站起，走到秋慕恒身边，道：皇帝陛下，你需要的人，不是我，更不是阿缇雅，而是你的亲信，你的至爱，包龙图，是吗？
    秋慕恒变了变脸色，良久良久，才慢慢道：这是莫良跟你说的吗？
    摩耶娜怅然道：所以我要完成他的心愿。
    她指了指自己几乎要哭瞎的水蓝色眼眸，惨然一笑道：你知道吗？我这双眼睛，拥有观测未来的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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