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街上的树叶被风吹成了黄绿交织的颜色,夏蝉吟吟不绝的歌声也渐渐消弭。
公司每周例行会议,纪鄢在会议室的走廊里看到了一张令他印象深刻的新面孔,他微微诧异,收下心绪,脸色如常地主持完整个会议。
会议结束后,其他的人四处散去,他走出会议室,那道黑色的身影仍然在走廊上徘徊,似乎也正在等他,纪鄢把人拉了进来,堵在了隔壁的一个狭小拥挤的隔间里。
他用中指扶了扶鼻梁上的银框眼镜,长眸轻轻眯起,环胸睨了她一圈,手指毫不客气地扯了一下她身上的黑色职业套装,看到她胸前挂着的工作牌,有些匪夷所思地笑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面试进来的。”柏蓝红着脸对上他诘问的视线,很快又羞怯地低下头躲避他的眼神,作出一副小女儿家低眉顺眼的模样,轻声嗫嚅道:“我的学历和能力都过关了。”
“谁放你进来的?”他脸上的神情夹着几分冷峻威严,透明的薄层镜片泛着微光,给人一种压迫感。
“我说了的话,你会去找面试官麻烦吗?”她眨着水意朦胧的眸子,眉眼含着三分春意,抬起头求情道:“纪总你这么忙,能不能放过我,别跟我这样的一个小职员过不去。”
“小职员?”他嗤笑一声,看着她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内心依旧无动于衷,没好气地问她道,“怎么,柏蓝小姐在风月场所混不下去了,准备来我这儿,打算要靠实力吃饭?”
“我知道上次给你留下的印象不太好,可是你也不能一直戴着有色眼镜看我,当初是庄总要把我送给你的,寄人篱下,我也没办法。”
柏蓝用手指擦拭眼角的清泪,声音委屈不已,任人听了都要同情几分, “你们男人之间的商业往来,总是要卷进去几个漂亮的女人做些权色交易,纪总你怎么能怪身不由己的女人们呢?”
“你不同意会被人当成玩物随便赠送?”他反驳她的牙尖嘴利,对她这套矫情的言辞表示质疑。
“我无权无势,只能任人摆布,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她咬唇道,声音里透着对命运飘摇的失落,继而又对他说,“现在我想好好工作,自力更生,您连这样的机会也不肯给我吗?”
“你究竟想干嘛?”不知为何,面前的美人在他面前愈是唯唯诺诺,他愈是觉得她对他别有所图,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从来都不假。
“纪总不是正在招聘秘书吗,你看我可不可以?”她开门见山,直接问他,一双美目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
见他不为所动,她又抛出另一个筹码,款款对他说:“实际上,我是托着庄总的关系进来的,你也知道,我长得很像他妹妹。”
“既然这样,你去庄氏岂不是更如鱼得水?”
纪鄢反问她道,他注视着这张与他记忆里极为相似的一张脸,如果不是知道她三年前就已经离世,他几乎要以为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庄颜。
他亦清楚两人的气质性格有着天壤之别,如果是庄颜的话,听到他阴阳怪气地讽刺她,早该一巴掌毫不客气地挥到他脸上了。
“自然是不希望庄总见了我伤心,想起他已经辞世的妹妹。”柏蓝坦坦荡荡地回答他,眼里也染上几分哀婉,“庄总当初也是看在我长得像他妹妹的份上,一直资助我的学业,我十分感激,因此他把我送给你时,我也心甘情愿。”
纪鄢不语,庄邵因为无法释怀庄颜的死,把注意力放到了这个与他妹妹长得相似的女人身上。
如果他把柏蓝放在他的身边,是不是也能纾解他心里压抑多年的遗憾?
只是他真能克制住自己,不把柏蓝当成她的影子,做出一些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事情来吗?
而这个女人似乎也丝毫不担心他会如何对她,他看得出来她居心不纯,面对眼前这块送到嘴边的肥肉,他竟不知是该当场拒绝还是欣然笑纳。
纪鄢伸出手,轻轻摩挲着柏蓝的脸,他看着那双与她一模一样的眼睛,声音也温柔了几分:“晚上有一个酒席,你跟我一起去,如果能谈下那桩生意,你就可以留下来。”
“纪总不会也要把我送给别人吧?”柏蓝抬起眼,触碰到他深邃冗长的目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他别有用心。
“不会。”他摇头否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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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纪鄢带着柏蓝参加了一个规模不大的酒局,并非是他口中所说的生意局,而是几个私底下的朋友聚会喝酒,当然,也各自带了貌美的女伴过来助兴。
他的本意是让那几个狐朋狗友装出一副对她垂涎三尺的模样,然后他再假意成人之美把她送给他们。
如此一来就能好好吓唬她一番,让她知难而退,不再想着能跟在他的身边。
只是酒过三巡,众人还没来得及在柏蓝面前欺男霸女,她喝了几杯鸡尾酒之后,就倒在了纪鄢怀里,长发散落肩头,醉得不省人事。
刚刚从国外回来的凌亦欢看着纪鄢身边这个娇滴滴的醉美人,揶揄他道:“不是说不会再沾花惹草了吗?”
纪鄢凝眉拍了拍她绯红的两腮,见她毫无反应,在朋友面前替自己辩解:“她自己要招惹过来的。”
一旁的杜千扬看着纪鄢脸上久违的春色,不解地发问:“招惹你的女人又不止她一个,跟平时一样不理不睬就行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来拒绝她?”
纪鄢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看着怀里女人的醉颜,愈发与记忆里那张酡红的脸重叠起来,他亦喝了不少酒,此刻眼前也混糊不清,竟有些想亲亲她的红唇,如同四年前那般。
他知道自己失了分寸,站起身来,将柏蓝的身体打横抱起,伸出一只手推开隔间的木门,对众人道:“你们继续,我先送她回去。”
剩下的几个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有人疑惑难解地问道:“你说他这么多年的克制,究竟是为了谁?”
凌亦欢若有所思地看着纪鄢离去的背影,在他看到柏蓝的那张脸时,就将他今晚的失常猜出了十之八九。
浪荡不羁的纪家小少爷,最是不屑于包办婚姻,于是四处留情,惹是生非,气得纪老先生直接把人送到了美国。
没想到一朝栽到了一个女人手里,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对她表露心意,心仪的姑娘已经另嫁他人。
命运弄人,等他终于决定放下心结,平静地祝福她时,那位红颜佳人却突然香消玉殒。
从此纪鄢敛了脾性,也收起了真心,不再固执地与家族抗衡,而是投身于事业,婚姻大事也任凭父母决定。
灯红酒绿的街道上,一个俊逸非凡的男人抱着一个妩媚纤弱的女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纪鄢耐着心性又问了她一遍。
“我不知道。”柏蓝闭着眼睛,脸色绯红,
“那我直接把你丢到垃圾桶里。”他言出必行,已经迈着步子朝最近的垃圾桶走去。
“我记起来了!”柏蓝睁开双眼,眸子里分明没有醉意,拼命拽着他的肩膀不肯放手。
纪鄢满意地停了下来,把人塞进了车里,自己也坐了上来,吩咐司机按照她给的地址开车送人。
柏蓝独居的公寓在十楼,打开前门后,整个房间亮如白昼,所有的灯似乎从白天起就被人打开,一直亮到了黑夜里。
纪鄢还来不及把她放下来,一个庞然大物就朝着他冲了过来,硬生生把两个人都扑倒在了地板上。
柏蓝被压在身下,轻声嘤咛了一声,他的脸埋在了她丰腴的胸脯上,女人身上浅浅的花香触入他的鼻息,纪鄢本就喝了酒,一时间也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晕头转向,有些站不起身来。
一阵狗吠声将他拉了回神,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是一只大型成年金毛犬,正蛮力用嘴撕扯着他身上的外套。
“阿庄,别咬人。”
柏蓝的头撞到了地板上,起先是隐隐发痛,很快痛感加深,折磨了她整整三年的剧痛再度袭来,她咬着牙关,大脑疼痛欲裂,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你怎么了?”纪鄢看着她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脸色十分痛苦,身体也绷得僵直,他撑起手臂想要把她抱起来。
“别……碰我。”柏蓝按着头部,另一只手推开他的手臂,五官因剧烈的疼痛扭成了一团,“阿庄……”
那只金毛听闻,放开了纪鄢的衣服,四脚并用快速跑到了卧室里,很快便叼着一个药盒跑了回来,用鼻子拱倒了纪鄢面前。
他打开盒子,是一排排被分好了的药片,他取出了一格,放到掌心,阿庄又去叼了一瓶水过来,在他的裤腿上蹭了蹭,纪鄢心领神会,拧开瓶盖喂她吃了药。
药效很快作用,不一会儿疼痛退去,柏蓝的脸上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她慢慢坐起身来,温柔地摸了摸阿庄的头,表扬它道:“阿庄好乖。”
纪鄢看她很快好转过来,仍是有些担忧地问她:“你这是什么病,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陈年旧疾,吃点药就好了。”她打发阿庄去了阳台,伸出纤细的手指,慢慢抚平他衣服上被狗咬出的褶皱,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刚,谢谢你。”
“没事。”纪鄢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直接对她告辞道,“不早了,我先走了。”
“你可以等我睡了再走吗?”她怯生生地开口问他,漂亮的眼珠转了转,对他解释道:“我怕我又突然发病。”
“嗯。”他的底线和防备一挪再挪。
纪鄢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看着她缓缓阖上眼睛,等她的呼吸变得平稳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室。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替她关掉卧室里的灯,只是才刚刚按下开关,柏蓝就被惊醒,声音里惶恐不安:“不要关灯。”
“你也怕黑?”他又打开卧室的灯,看到她因为害怕而睁大的漆黑瞳孔,不禁提起一句:“你和她真的很像。”
“她是谁?”柏蓝问他道。
“一个故人。”他回答她。
“爱过的女人?”她听到他声音里的寥落,无意猜测出声。
“算是。”他不遮不掩。
“她就是纪总那天拒绝我的真正原因吗?”柏蓝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的轻浮举止,刚刚凝聚起来的好感又沉了下去。
“也可能是我在意你的原因。”他低声喃道。
“你在意我?”她十分诧异。
“你好好休息。”纪鄢不再同她言语,重新掩上门走了出去。
他走到客厅,那只金毛犬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圆圆的琥珀色眼睛里满是戒备,正判断着他是敌是友时,他对它展颜一笑,语气温和。
“阿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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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费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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