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她戴着面具,就以为她也长出了拜月相。
可迄今为止,她得到的信息还很少。
方雀合起《拜月之仪》,缓缓起身活动着酸麻的双腿。
目光恣意乱飘,在飘过一行架子后,忽然一顿,既而僵硬地转了回来。
不止是目光,方雀将整张脸都转向了右侧。
一沓灰色的纸夹在手稿当中,露出一条细窄的边。
好像是份报纸。
方雀放下手中所有的东西,走到灰纸前。
抬手,抽报,展纸。
薄薄的几张纸,散发着报社油墨的独特味道。
当期头版头条用了很夸张的字号,硕大的字被三层金边框起。
页角日期是五年前的九月二十七日。
方雀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在这里,再见到这份东西。
她前天刚温习过新闻内容,如今实在兴味索然。
她走回原处坐下,将整张报纸完全摊开——
她贪图在偌大的版面上找到有关夜枭的文字,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就当是,会故人了。
抓人眼球的新闻之下,是完整的“后浪”号在船人员名单:
第一部 分列有少爷千金的名字,特意加粗了笔画;第二部分是游轮工作人员的名单;最后一个部分属于古典乐团成员,这些名字用了斜体。
方雀一眼瞧见自己的名姓,目光稍作停顿,很快,便轻飘飘地移开。
她跳过第二部 分,直接去读那些斜体字。
作为乐团的首席,容时镜的名字自然被放在前首,而后,全体乐团成员的名字被依次列出。
方雀在一堆人名中,找到了第二个“容”字。
瞳孔陡然放大——
容海。
容时镜的儿子,这么多手稿的创作者,那个视写作为性命的小孩子,或者直接些说,海色,他的原名竟然是——
容海。
一瞬间,那个被缚于地牢之中、伤痕累累的身影好像就在眼前。
方雀觉得毛骨悚然。
所有的信息都对上了。
她霍然起身,险些撞倒脚边的烛台。
方雀折起报纸,单手抱着一摞书小跑下木梯,手中烛火扭成了柳叶形状,橙红色的焰尖被她甩在身后——
她要抓紧时间去见容海一面。
笃笃——
清脆的敲击声自头顶传来,方雀脚下一顿。
焰尖前后晃了两遭。
暖光映在方雀脸侧,她抬起头:
一只赖皮怪物趴在琉璃制的天窗前,嫩粉色的肉皮堆叠下来遮住了它的小半张脸,碗大的口器吸着在窗上,它生着两条章鱼样的触手,每只触手各握着一只琉璃盏。
它面对着方雀,抬起触手——
笃笃。
盏与窗相击,发出刚刚才听过的声音。
方雀抿唇,用力捏紧烛台: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要和她交杯的两腿怪。
人家杯子都带好了。
方雀冷冷垂眼:丑拒。
头顶上方的“笃笃”之声像雨点一样落下。
两腿怪很热情,热情得像站在街边冲漂亮姑娘吹口哨的小流氓。
方雀自动屏蔽了这些声音。
她游走在书架之间,将怀里的书一本本放回原处。
砰——当——
是琉璃破碎的声音。
方雀皱了下眉,默默吹灭烛焰,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阵微弱的动静向方雀爬去。
方雀平视前方,举起烛台向后一撞——
砰。
正好和黑暗里的怪物干了个杯。
烛台在下一瞬间被大力扯住,方雀潇洒放手。
珰。
这声落得很远。
方雀合上眼,单凭记忆在书架之中穿行。
当视力受限时,听力就变得异常灵敏。
那个声音始终在她左右徘徊。
破风声入耳,方雀偏头一躲,一条腥臭的触手从她脸侧擦过,打中斜前方的书架。
砰,哗啦——
几本书摔到地上。
袖里乾坤的束带自动松开,一个缩小版的琴头金光闪闪地钻了出来。
方雀下颔线一绷,用食指按住琴头,其余四指拢紧袖里乾坤。
乖,这是别宗领地,不要搞我。
两腿怪的下一击很快跟上,又有新一波典籍光荣委地。
方雀一面躲着攻势,一面向天窗下方跑:
“上房顶,姑奶奶我陪你打个痛快!”
宣战的话夹杂在“砰哐”之声里,像隔了一层玻璃。
职守的小童听见动静探头来看:
只见古旧的旋转木梯上,一个扣着白面具的人在前面狂跑,一只赖皮软体的巨怪在后边狂追,二者不时交手,四下书页横飞。
只有几个苹果高的小童爆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沿木梯跑到破碎的天窗前,方雀足尖一点窜上房顶,顺手拨下块碎琉璃拿在手里,向窗下的两腿怪张手:
“请赐教。”
两腿怪用触手攀住瓦片,软趴趴的身子挤在破窗里,被划了无数道口子,腥臭的脓水涌了出来。
方雀这才看清,它身上那些粉红色的疙瘩,原来都是一条条软虫。
软虫还在不住地蠕动。
方雀脸都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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