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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辣江湖——野有死鹿(11)

    可周边又有风徐徐吹来,李冬青抬起头,看见四周都是青草,他身处平原之上,身后有一匹小马驹。
    黄叔问他:你的爹娘安顿好了?
    李冬青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音稚嫩,说道:哦,是。
    黄叔说:生死有命,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李冬青不记得这一天了,他爹娘死的时候,悲痛太过强烈,他后来什么都记不起来,也不敢回忆,所以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其实浑浑噩噩。
    黄叔坐在草地上,拍了拍旁边,示意他坐下,说:人都是要死的。
    李冬青痴痴地望着山下的村落,眼泪又淌下了泪水,用袖子擦了一把,黄叔说:哎哟,别哭了。
    我对不起你,李冬青说,黄叔,你还活着吗?
    黄叔莫名:什么?
    李冬青说:你不要再走私了,会死人的。
    黄叔用匈奴语骂了他一句,李冬青破涕为笑,黄叔说:匈奴人这两日,也不好过。景帝时送了一个真公主和亲,那公主生的儿子,叫于单,和大单于另一个儿子伊稚邪,关系不怎么样,大单于好像更中意于单,让他做储君。
    李冬青忽然转头看他,黄叔说:干啥?瞅我干啥?
    李冬青呆滞说:黄叔,你
    ?黄叔说,到底咋的啦?
    李冬青却明白过来了,黄叔常年游走在代郡和匈奴之间,一走长达数月,究竟是为了些什么。原来居然是为此吗?
    他在离开乞老村之前,黄叔已经数次提出,想要带他一起出去,可能也是有其它的想法。李冬青不由得心中茫茫然,看向那男人,感觉一阵心虚和惭愧。
    黄叔说:你咋想不明白?人都是要死的!你我都得死,早死晚死的事儿罢了!别哭了!
    哦,李冬青说,知道了。
    黄叔烦躁说:怂包儿子!
    李冬青心想:可你们为什么还要把心思用在我这个怂包身上?
    快醒吧。黄叔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
    李冬青抬眼去看,黄叔说:宁和尘的心思还不好猜吗!你好好想想伊稚邪和你的处境!还不明白吗!
    李冬青正欲开口,却突然被黄叔抓住了肩膀使劲摇晃:醒来!
    他豁然睁开双眼,四周说话声瞬间入耳,慢慢清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伊稚邪站在他头上,低头看他,旁边还有楼烦王和几个都尉。但是不见宁和尘。
    李冬青慢吞吞地坐起来,他手脚还被绑着,也不大方便,说道:干什么?
    伊稚邪说:你还睡得着?
    这句汉语李冬青听懂了,他说:因为我生病了。
    伊稚邪冷笑,可能是嘲讽他身体脆弱,李冬青已经看惯了他们高高在上的样子,心想:每天说一样的话,不无聊吗?
    伊稚邪说:汉朝的王子,就这副德行吗?区区一夜,居然发起了高热。
    李冬青:
    伊稚邪道:说话!
    我不是汉朝的王子,李冬青说,你知道吧,汉朝的王子只能由皇帝的儿子来做,现在武帝的儿子在卫子夫的肚子里,还没出生。我是皇上的侄子!你抓了我也没用。
    伊稚邪:我知道。
    李冬青疑惑道:那你干什么?
    伊稚邪坐下,让身边人下去,对他说道:因为刘彻的皇帝做不久了。
    哦。李冬青想:又是一个疯子。
    伊稚邪说:他大兴新政变法,已经惹怒了东宫的老太太,老太太已经在找新的储君了。全天下都在找你,但是你却在我的手上。哈哈!
    李冬青本想说话,但忽然间,忽然间!他明白了黄叔的话,伊稚邪是单于储君,他野心勃勃,自然要和于单一较高低,所以才如此求贤若渴,想要宁和尘也想要李冬青。伊稚邪今日前来,那就一定是没打算把他发配,还想要利用他,掌控中原。可李冬青现在已经被迫处在了旋涡的中心,悬着无数的利益关系,已经不是他能轻易就能掳走的了!这分明是宁和尘的计,宁和尘想要让抢夺李冬青的两股势力互相残杀,让中原的兵马深入到河朔,这个军事重地有任何波动,那必然是天下大患,不管是中原还是匈奴草原都不可能坐视不管,到时候他宁和尘便是坐收渔翁之利。
    李冬青豁然就全明了了。宁和尘当然不能去雁门,现在去雁门,只有死路一条!全天下的人,都等着在那里将他们围剿。
    伊稚邪说:你有何想法?
    李冬青一方面没注意听,另一方面他说得又实在听不懂,问道:什么?说啥?
    伊稚邪干脆直白地说:跟我干!
    我李冬青当然只能答应说,可以,你不是要发配我去放羊吗?
    伊稚邪说:你,要跟谁?
    李冬青又有点茫然:啊?什么跟谁,不是跟你干吗?
    就在这个时候,楼烦王的声音忽然在账外响起,说道:宁和尘来了。
    伊稚邪神色一动,就这一下微动的神色,让李冬青终于听懂了这句话,他是想问,宁和尘还有我,你到底跟谁一伙。
    伊稚邪居然聪明如此。他已经明知这块肥肉烫嘴,于是想破了宁和尘的局。直接把李冬青纳入麾下,那就算是中原兵马打了过来又何如?谁能把一颗想留在草原的心掳走?
    伊稚邪看了一眼李冬青,暗含警告的意味,然后用匈奴语说道:让他进来。
    宁和尘翻账入内,笑说:居然没想到,王子也在这里。
    哦,伊稚邪说,就要走了,听说俘虏发热了,我看看死了没有。
    宁和尘也看了一眼李冬青,说道:看样子是还活得好好的。
    伊稚邪:你来?
    来看看死了没有。宁和尘随口说。
    俩人说匈奴语,李冬青也插不上嘴,就听俩人说了两句,就沉默了,并排着坐在他的面前,三个人面面相觑,李冬青:?
    他好像已经退了高热,现在感觉四肢酸痛无力,眼皮也高高地肿起来,眼睛酸涩极了,和他们一起瞪了一会儿,觉得拼身体可能是有些拼不过,找了个枕头,依靠在矮桌上,然后他靠在了上头。
    伊稚邪说:本王走了。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宁和尘估计心里已经骂了伊稚邪无数次,此时也只好好脾气地站起来,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走一步。
    伊稚邪马上道:不送了。
    李冬青觉得好笑,宁和尘走时白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伊稚邪终于能步入正题,正色说:匈奴人与汉人,都是出自一家,都是夏朝的遗民。大夏以后,战争让大地分崩离析,骨肉分离,炎黄二帝在天有灵,也一定会痛心。
    这句话说得太顺,太漂亮,李冬青合理地怀疑,他是提前背好了。
    伊稚邪又说:这七十余年的战争,让我匈奴儿重兵死而耻病终,无数儿郎死在汉人的手下,你的父亲,也死在汉人的手中。我们,有一样的宿命和敌人。
    李冬青深知这时候,除了点头附和,什么也不能做。
    我与你,匈奴与汉,伊稚邪道,没有仇。但是匈奴王室与汉朝王室却是血海深仇,若有一日,王室的仇得解,匈奴人与汉人,也能共享太平盛世。
    李冬青说;你的意思是,你想一统天下,胡汉相通。
    伊稚邪:正有此意。
    李冬青称赞说:好。
    伊稚邪笑起来,那亦正亦邪之气又浮现出来,说道:你可愿意与我一起?
    李冬青不敢答应得太轻易,于是说:我没什么本事,怕耽误了你的大计,我再考虑一下吧。
    伊稚邪又劝了两句,李冬青态度又松动了一些,还是说:明日再给你答复。
    伊稚邪说:七十年前,高祖刘邦不能撼动我军,托一个女人求和,汉王庭在我匈奴儿眼中,已经早就跪在地上起不来了,这样的王朝,又有什么必要朝拜?!
    昨日,雪满说良禽择木而栖,他又谆谆道,你也该好好想想。
    李冬青动容道:是这样。
    他惊讶于伊稚邪年纪不大,但是御下之术居然确实不错,只是想不通这样的人才,大单于为何不爱,却要另立于单?
    伊稚邪觉得不错,比较满意,这才终于走了。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外头的天都已经黑了,这已经是李冬青在匈奴王庭中待的第三个夜晚。
    李冬青饿得腹中空空,伊稚邪坐了这么久,没人敢进来打扰,也就没人送饭,李冬青大病初愈,又饿又渴,快要饿昏了!
    王帐外头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帐门被掀开一个小缝,宁和尘无声地翻进来,扔给了他一张饼子。
    李冬青接过来,赶紧塞进嘴里,问道:水?
    宁和尘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壶,又是扔给了他。李冬青说:你生什么气,又不是我让你在外头等着的。
    宁和尘转身便要走,李冬青赶紧去拉,好声好气地哄道:多谢你!多谢你,没有你我要饿死啦,辛苦哥哥等了我这么久。
    宁和尘这才勉强又坐下。
    李冬青说:我这三天,过得真是像梦一样。
    他与你说了什么?宁和尘随口问。
    李冬青:问我要不要跟他混。
    哦。宁和尘估计根本及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冷笑了一声。压根就没问李冬青说了什么。
    我没敢拒绝,李冬青狼吞虎咽,又喝了口水,这水放在宁和尘的胸口,还是温的,这还是他来了这里之后吃的第一口热乎的东西,说再等等。
    宁和尘说:你随便。
    李冬青却忽然笑了起来,宁和尘皱眉道:笑什么?
    李冬青道:笑你。
    你明知道我不会同意,只是在拖延时间,李冬青说,还说要我随意。
    宁和尘却说:我就是要你随意。
    李冬青:?
    你想干什么,没人逼你,真想当奴隶,也无不可,宁和尘说,留在草原,也行。
    李冬青有些愣,宁和尘说:这事之后,你就自由了,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李冬青还呆呆地看着宁和尘,比喜悦率先到来的是茫然。他又想起了梦里林雪娘对他殷殷地期盼,想起了那首《大风歌》。自由了,就自由了吗?
    宁和尘说:吃饭。
    宁和尘,李冬青说,你从来都不和我说你的心事,那你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宁和尘说:谁让你叫我大名的?
    那叫什么?李冬青问。
    宁和尘说:你叫你们村里的我这个年纪的人什么?
    哥。李冬青说。
    可以。宁和尘可有可无地说。
    这世上的人无聊透顶,宁和尘又回答他的问题,所以我到了晚上,什么也不想。你也睡吧。
    第12章 踏雪寻梅(十二)
    李冬青黯然:你好厉害。
    宁和尘皱眉说:又怎么了?
    没什么,李冬青躺在枕头上,看着宁和尘那张绝美的脸俯视着自己,说道,那就睡吧。
    宁和尘却说:我在这。
    李冬青问:你怕有从中原过来的人突袭吗?
    宁和尘一挑眉,说道:想明白了?
    哦,李冬青说,在梦里想明白了。
    宁和尘没回答他到底是不是。俩人之间一时沉默,李冬青头还是有点闷闷地,可能是因为睡得太多了。他躺在枕头上,抬起胳膊把枕头拎起来,一拱一拱地往宁和尘身边凑了凑。宁和尘冷眼看着,也没说话。
    李冬青一直挪到宁和尘的腿边,俩人对视片刻,宁和尘开口:又怎么着了?
    头疼。李冬青闷闷地说。
    宁和尘说:烧的。
    嗯。李冬青看着他。
    宁和尘和他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冰凉的手放在了他额头上。片刻后说道:已经退了。
    李冬青睁着晶亮的眼睛看着他,宁和尘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不耐道:你怎么这么烦?
    李冬青说:嗯?什么啊。
    宁和尘又是冷笑,已经看出他天天扮猪吃老虎,懂也装不懂。李冬青说:我是第一次发烧,我眼睛肿吗?
    我知道你是第一次发烧了!宁和尘说,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这么会闹?
    李冬青这会是真的无语了:我没有。
    他之前也没听有人说他是哭闹的孩子。但是被宁和尘这样一说,好像也确实有一点,他之前对爹娘和林雪娘也是这样的,或许是因为自己不爱吃闷苦,才会得到别人的疼爱?
    宁和尘撤了他的枕头,托着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膝头,用冰凉的手捏他的额头,很不耐烦地说:还疼吗?
    李冬青有些感动,说道:不疼了。
    宁和尘立马停下了,要让他滚,李冬青又赶紧说:疼!还疼呢!
    宁和尘又给他捏了一会儿,李冬青躺在他的膝头,宁和尘的头发就划下来,落在他的眼睛上,他发质油亮,发尾又有些细软,李冬青仰着脸看着,没忍住,不自觉地说:卫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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