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希不得不感叹jewel城人的创造力, 这是其他城市不曾复制的壮观。
现在, 世界仿佛又重归于安静。
其实要说安静,也未必。偌大的竞技场内,在一时间汇集了上百个来避难的人。他们有的哭、有的闹,也有在笑的, 声音回荡在有限的场所内,都是幸存之后的百态, 阮希并不觉得吵。
他只庆幸那些来自毁灭的巨响已经停止。
暂时不会有山崩地裂、海啸潮起的声音,耳畔只剩下了代表生命的动静。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城市只毁灭了一半,暂时还留存着的另一半,在这座竞技场的背后。文恺在望风。
陆征河问道:什么时候动身合适?
明天一早吧,我们现在这里过夜比较安全,文恺说,毕竟现在天还黑着, jewel城另一半的情况还并不明朗。
于是陆征河采纳了文恺的建议。
这里也有灯, 文恺指着竞技场最上面的壁灯, 它们比外面的还要亮。
阮希睁大眼:是烛火!
文恺点了点头,蹙起眉头,陷入思考的状态, 轻声说:看来还有人守在这里,不然烛火不会亮这么久。
阮希想起那些照亮黑暗的光芒,说:外面的那些灯似乎从不熄灭。
文恺解释道:长明灯就是这样。
真的是长明灯?
嗯, 这也是jewel城人对死者的一种表示。
话音刚落,阮希从文恺嘴里又听出一丝丝恐怖故事的气息,他下意识地往陆征河身旁挪了挪屁股。陆征河知道夜里冷,把外套脱下来盖到了两个人的大腿上,伸手把阮希搂过来拍拍背,试图安抚他。
这里死过许多人。
陆征河面无表情地抛下另一枚新的炸弹,随后勾起唇角,恶作剧般地享受阮希在那一瞬间的颤栗和依赖。
随后,他补充道:别怕,那些亡灵肯定不在这里了。
不管在不在,突然这么说也很吓人好吧!阮希不想承认自己胆子小,瞬间坐直身体,用眼神去反抗陆征河的恶意恐吓。
他好奇地这瞟瞟,那瞟瞟,目光又被地上深褐色的泥所吸引。
阮希手痒,用指端抹了点泥,凑近了端详:怎么有点泛红?
陆征河说:你再往下走几个阶梯,离决斗台再近一点,抓一把土在手里搓一搓,可能也有血的颜色。
阮希:
真的假的?
不对,战况再怎么激烈,决斗台上的人血也溅不到这里来啊。
陆征河似乎是觉得他好笑,把阮希的手抓过来擦了擦,说:好了,害怕就不要乱摸。
那我摸你好了!阮希咬了咬下唇,把暖和的手作乱似的往陆征河腰腹上放,顺带狠狠捏了几下。
另一边,被放在观众席上躺着休息的厉深情况逐渐好转。
陆征河瞬间起身,带着阮希,拿上还有半瓶水的水壶匆匆走过去。宋书绵走动不便,顾子荣留在原地照顾他,并且时刻警戒,观察周围的情况。
脑袋中的眩晕感逐渐褪却,厉深双臂撑在身后,缓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观察四周的情况。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我以为我死了
阮希冲他做鬼脸:这里是地狱。
但阮希没考虑到自己已经抹成花猫的脸蛋,做这样的表情一点都不吓人,只剩好笑。
看到你我就知道我没死,厉深揉揉太阳穴,因为少主会保护你。
好了。
陆征河脸皮这时候又变薄了,他把水壶递过去,你舒服点了么?
放心,我也许只是太累了,厉深露齿一笑,东张西望起来,用手指向不远处的角落,那边怎么有朵金针菇?
阮希随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是金头发的文恺。
他正趴在拱门的入风口处,手拿望远镜,借着壁柱上长明不灭的灯光,向外打探城市的情况。不得不说,文恺是个非常得力的部下,他拥有最强的洞察力与知识储备,阮希认为几乎没有文恺不知道的事情。
那是文恺。阮希提醒。
抱歉,看来我还有点儿晕。我得再躺一躺。厉深失笑,仰着又躺下去,拿外套遮住自己半边脸。
经过前面的一番折腾,时间已来到深夜。竞技场里的人精疲力竭,都准备就地休息,纷纷安静了下来。
文恺看了一会儿路,猫着腰从竞技场顶端的拱门边跑回来。他拿来作为了望台的拱门位于整座竞技场的东北方,文恺说那是唯一能离开城市的路。
阮希问为什么知道是东北方?
文恺说,因为我们的陆地由南向北,形状是狭长成条状的。你看,zenith城的方向是不是就在东北方?
又简单地说了一下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文恺说着说着开始打哈欠。
陆征河看他一路劳累,眼下一圈青黑色越来越明显,也于心不忍,便让文恺抓紧时间去休息。
文恺点点头,就地找了个空的位置盘腿坐下,也不躺,守在厉深身侧,背靠住上一级台阶的泥土基座,歪着头打盹。
他冷,伸手就把厉深盖肚子的衣服扯去,厉深也觉得冷,睡得迷迷糊糊,拽住衣服不给,于是两个人的手就僵持在衣服上,谁也不让谁,没一会儿两人又因为太过于疲倦而睡死过去。
他们两个人看起来感情还不错啊。阮希扯过陆征河的衣袖,小声道。
一直不错,他们在北部联盟就是战友,陆征河说,除了战友情,他们更像是共生关系。
共生?
一听到共生这个词语,阮希私心还觉得有那么点儿小浪漫。
他记得上学的时候老师说共生是指两种不同的生物之间的互利与依赖,在这种人人自危的大环境下,人和环境之间也是共生。陆征河把这个词语用在这里,应该是强调他们两个人之间彼此紧密的联系。
他从陆征河怀里抬起头,问道:我和你也是吗?
陆征河笑了笑,眼底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
你对我来说是。他回答。
好吧。
你对我来说也是啊。
阮希靠在陆征河身上,悄悄把这句话咽进喉咙里。他感受着来自爱人的强大热源,舒服得直往陆征河身上拱,一点高冷劲儿都没有了。
拱了一会儿,阮希犯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半眯着眼,感觉陆征河在幅度轻微的摇晃身体,一股让他安心和舒适的信息素味道悄然钻入鼻息间。
不错,还挺会哄人睡觉的。
这一摇,阮希的睡意顿时汹涌而来。
睡了没多久,天亮了。
阮希是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的,身上暖意融融,身边又有爱人在侧,这样惬意的环境使他不得不想再赖赖床。他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么耀眼的阳光,似乎这种天气只会出现在海边
对了,昨晚jewel城才被海水淹了一半,这已经是海边了。
啊好困,周围也很安静,要不然再睡一会儿吧掐指一算差不多周末了,周末早上我都要赖床的!虽然逃亡已经让人们似乎没有了工作日和休息日的概念。
第二次眼睛还没偷偷闭上,他一下子就被陆征河抱着身子推起来。
起来,陆征河轻声细语,还有十分钟要海啸了。
什么?!
阮希这时发挥了自己惊人的行动力,迅速弹跳起身,抓起外套穿好,再把背在身后的小雁翎刀一下拨弄到胸前,身姿笔挺地站到陆征河面前,就差再敬个礼。
不对,周围好像少了点什么
阮希转过头,朝竞技场内部环视一圈,发现昨天过夜的许多人都不在了,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痕迹。
都跑了?
阮希反应快,抓住陆征河的领子就要跑,没想到被反拽着一下揽过腰身,拥到身前。
陆征河说:你跑什么跑?
其他人都跑了啊。不是还有十分钟?
吓你的,想让你快点起床。
躲过阮希迎面一掌,陆征河握住他的手腕,神情真挚无比,一点看不出来是在故意使坏:不过文恺说我们早点动身比较好。
阮希生气,假装怒气冲天地瞪着陆征河。太坏了,想打人又觉得暴力不能解决问题,打也打不过,只能拿眼睛去瞪。
瞪了一会儿,他觉得这么生气没意思,陆征河根本还拿他在撒娇。算了,跟这种人生哪门子气啊!
于是阮希又很没面子地用胳膊捅对方一下,开口问道:那我们现在还不快走?
走吧,陆征河收拾东西起身,文恺他们都在等我们了。
由于一楼被黑色海水淹没得寸步难行,他们只能选择攀附着绳索,从竞技场外壁滑下去。
陆征河先双脚着地,随后他把身上容易伤着人的枪取下来交给厉深,张开手臂,仰起头往楼上拱门处望,看见阮希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
阮希有点怕高,这是只有阮家人知道的秘密。
但这也就二三楼的高度,并没有多么夸张。
壮着胆子,阮希默念了一百遍我是男子汉,非常神勇地往拱门外再看一眼,勇气又转瞬即消逝于无形之中。他迟迟抓不稳绳索,不敢顺着往下滑。
下来,陆征河的身材的确增加了可靠的说服力,我接着你。
场景忽然重叠。
ablaze城一直都有个传闻,说阮希曾经因为瞒着父母谈恋爱,为了逃出去和男朋友见面,他差点在阮氏庄园的围墙上把腿给摔断。
在消息来源极为复杂的赌场、饭店、茶馆,甚至菜市场上,都有各个版本的传言。有的说是他倒贴去和别人见面;有的说他已经把腿摔断了,所以之后才那么久都没有在学校露面;有的还说他是已经和男朋友私奔出城,又被家里人抓回来的。
是是非非,纷纷扰扰,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都有。无非是听者笑,说者也笑,至于在笑个什么,阮希无法理解,也不清楚。
但是唯一真实的是,他的确为了见陆征河翻过墙。
那日白天的阳光灿烂,光芒似乎也遗落到了夜里。阮希记得,自己在□□之前还仰头看了看夜空,看见头顶无尽的繁星。
你看,这么多星星!当时阮希骑在墙头,一脸惊喜地指给陆征河看。
别走神,你小心点。
陆征河没心思看星星,只关心阮希会不会突然摔下来,踮起脚,张开双臂,是已经做好准备的架势,要不然你别□□了,我只是来看看你。
我不。
阮希将搭在墙另一边的腿换过来,坐在墙头,我准备跳了,你能接住我吗?
你放心跳,陆征河的嗓音带有青少年人特有的亮,我接着你。
阮希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然后他重重地落到陆征河的怀里,两个人一起瘫坐在地上,对视一眼,随后沉默,再一起闷闷地笑了起来。谁也没有隐藏住眼眸里的爱意,大胆而激烈。
后来墙因为过于老旧而拆除了。
后来他将繁星绣进婚礼前的礼服里。
回忆结束。
阮希忍住那些现在不该有的脆弱情绪,踉跄地后退几步。
稳了稳心神,他将毛茸茸的脑袋又往拱门外探了一点,直到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直到他看清楚陆征河的脸。
时光从来不曾饶过谁,现在在低处说着要接住自己的男人已然长成了成年男性。
他开口又喊一声:你说什么?
陆征河也提高了音量,道:你放心跳,我接着你。
Jewel52你最痛苦的回忆是什么?
第五十二章
这一场坠落最后安然无恙。
阮希趴在陆征河怀里, 攥住他作战服的衣料,闷了好一会儿都不吭声。厉深想要去询问他的状况,却被陆征河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一路相处下来也有了感情, 文恺看阮希不对劲, 小声道:阮希怎么了?
可能不舒服?厉深猜测。
嘘, 陆征河比了个手势,安静点。
陆征河这么一顺着自己,阮希使劲,把陆征河抱得更紧了。他把脸深深埋入对方怀里, 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过了好几分钟,阮希才把想哭出来的眼泪使劲憋回去。
他觉得这种紧要时刻, 他不能为这个哭。可能就是情绪一下支撑不住了,想有个什么空子发泄。
早上的宝石之城,和以往有些不太一样。
起先,天空荫翳,只是下了暴雨,比往常都要大一些的雨点砸向地面,城内钢铁铸造的大路被飞溅出沉闷声响;过了几分钟,竞技场外壁上悬挂的一条条铁链子疯狂抖动, 在偌大的城门上发出极为震耳欲聋的声响。
桄榔桄榔
铁链与雨声交织成网, 像罩子将整座城池包裹其中。接着, 宝石之城里的警示灯亮了,一盏连着一盏,像是雨声触碰到了城内的什么神秘装置, 一牵而发动全身,整座城都醒来了。
文恺说,他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个地方, 总体来说,它的人口是不多的。但是这里的人都有一个习惯,穿着打扮常常是挂一些耀眼的珠宝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厉深算了算手里的军费,说要不然我们也一个人去买一套首饰戴上,浑水摸鱼,不会太过于引起注意。
文恺还说,我们没有马,厉深说马可不好搞了,没有也没办法,我们就假装是马匹偷跑掉的落难战士好了。
阮希无语地看着路人们脖子上的首饰,想起那一夜的卫弘。
他不觉得漂亮,他只觉得重,根本不相信戴上这玩意儿能够跑路或者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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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征途——罗再说(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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