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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米虫,虫虫虫!——孟冬十五(132)

    他挥着鞭子在救人。
    那些穿着大业甲衣的,不管将军还是小兵,他都救。
    其实, 他的出现, 对大业兵士们来说就是莫大的鼓舞。
    未来的太子和他们一起拼杀!
    整个长安城就是他们的后盾!
    有人扬声高喊:护佑太子!护佑长安!
    在兵士们心里, 已经把李玺当成太子了, 他当之无愧。
    一时间,士气大振,杀声震天。
    突厥兵将节节败退。
    有人骑着马冲出城楼, 染血的红缨枪上挑着一个人头, 不顾刀枪剑戟冲入阵中,嘶声大喊
    突厥大王子人头在此,尔等速速投降!
    喊话的是柴阳。
    他手里拿的是晋阳大长公主用了四十多年的巾帼缨。
    晋阳大长公主刚刚咽气, 柴阳来不及悲伤, 他不能让祖母白死。
    突厥兵看到自家大王子的头, 顿时乱了套,有人调转马头, 落荒而逃, 也有人冲杀过来,用突厥语喊着
    杀了大业太子!为大王子报仇!
    这些人是大王子的亲兵, 即使侥幸回到突厥也会被可汗杀死,为大王子殉葬。对他们来说, 只有杀掉李玺才能有一线生机。
    死亡的威胁激发出他们的斗志,一波波突厥兵如恶狼一般扑向李玺。
    还有人冲到城门口,用攻城车将门死死堵住,不让大业兵出来救援。
    谁都没想到,突厥大王子还在这里埋伏了一队弓箭手。李玺一靠近城门, 突厥兵就躲在暗处放箭。
    看着飞龙卫一个接一个地挂了彩,李玺急了。
    不进城了,就在外边打!
    往北跑,跑出他们的射程!
    铁盾兵出来两个,去,把那些孙子给我引出来!
    一道道命令发下去,果断又冷静。
    只是,形势依旧不大好。
    这支突厥兵原本是突厥大王子安排在这里伏击皓月的是的,虽然皓月和突厥大王子临时结盟,但彼此并不信任。
    皓月安排了人手,打算事成之后杀掉大王子,抹去自己勾结突厥的证据。突厥大王子也安排了人伪装成普通百姓埋伏在城外,试图杀死皓月,独占长安。
    也是赶上李玺倒霉,遇到了这批杀手。
    这些人用的不是普通的弓箭,而是射程远、杀伤力大的驽箭。
    李玺边打边跑,被敌人逼到了土坡上,几乎成了活靶子。
    无花果急了,这样下去不行,不然干脆往城门口冲,只要能冲过去,就能保住阿郎!
    飞龙卫们立即道:好,我们将小王爷护在中间,拼了!
    拼个屁拼!李玺断然拒绝。
    当他听不出来吗?
    这些人是想用自己的身体作盾牌,为他挡箭,等他到了城门,身边能喘气的绝对超不过仨!
    飞龙卫们互相看看,郑重道:小王爷,咱们的命不值钱,这几个月能跟在您身边,值了。今日能将您平安送进城,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在我这,是命就值钱。
    走着,逃命去!
    李玺抹了把脸上血迹,长鞭一甩,往最高处冲去。
    突厥兵穷追不舍。
    突然,对面传来沉重的马蹄声,烟尘滚滚,似乎有很多人。
    无花果失声道:该不会是突厥援兵吧?
    李玺也慌了神,老天爷呀,不会让他这么倒霉吧?
    正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甲胄,手持长矛,踏破滚滚尘烟,御马而来。
    他跑得很快,身体微微前倾,风沙扬起了他盔上的缨穗,尽管看不清脸,李玺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是书昀兄!
    是他的书昀兄!
    书昀兄!
    突厥兵什么的,算个球!
    他的书昀兄都来了,管他弓箭手还是驽箭手,全都得死翘翘!
    两马相会,双双扬起前蹄。
    马上之人也踏着足蹬,立了起来。
    书昀兄!李玺放开缰绳,不管不顾地扑过去。
    魏禹长臂一展,将人勾到身前。
    下巴上长着胡茬,脸上染着风霜,深邃的眸底有无奈,也有宠溺。
    就知道你不会好好在宫里待着。
    就知道你不会好好去河北,我这不就出来接你了么。小福王咧着嘴,不带心虚的。
    相视一笑,各自心安。
    他们身后,训练有素的骑兵们翻过高坡,将穷追不舍的突厥兵团团围住。
    弓驽被踩在马蹄之下的时候,突厥兵们还没反应过来。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换成他们躺平挨打了?
    明明就要抓住大业未来的太子了!
    魏禹回来了,李玺的状态立马不一样了。
    腰也不直了,鞭子也不甩了,话也变多了,也会告小状了,还要黏黏乎乎地靠在自家男人怀里耍威风。
    比如,把刚才追他的那些突厥兵绑成串,挨个踹一脚。
    他们没有立即回城,而是去和李鸿汇合了。
    臭爹也回来了?李玺问。
    魏禹边走边解释:赈灾的车队出发后,原本走的官道,只是刚到晋州就被大雪所阻,我同恭王商议后,决定绕路。
    李玺呲了呲小白牙,不是你同二哥商议吧,是二哥都听你的吧?
    魏禹笑笑,恭王也是看在虫虫的面子上,才对我礼让一二。
    那是。李玺戳了戳他布满胡茬的下巴,接着说。
    正是这个决定,才让长安免遭大难。
    魏禹在山间看到凌乱的脚步,还有打猎的痕迹,脚印很深,猎的又是山猪、黑熊这样的猛兽,不像普通山民,更像穿甲的兵士。
    魏禹不放心,叫人悄悄前去打探,这才发现了山坳里的那支突厥兵。
    寥寥数语,就让魏禹推断出突厥兵改变了路线,攻打榆关只是幌子,实际借道西突厥,试图暗中潜入中原。
    魏禹立即预料到长安城的危局,又通过白鸽给李鸿报信。
    李鸿命主力前去西北阻拦突厥大军,后又和魏禹各带着一队人马,折返长安。
    刚好赶上了。
    魏禹救了李玺。
    李鸿把残余的突厥兵截在了长安城外。
    李玺站在山坡上,见识到了李鸿在战场上的模样。
    不像他面对群臣刁难时的气愤难言,不像他在太后跟前的恭顺放松,也不像和郑嘉柔谈情说爱时的傲娇又黏人,更不像被亲儿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战场上的他,勇敢果决,大杀四方。
    敌血飞溅到脸上,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没有以杀人为乐,却也决不手软,眼神始终是坚韧冷静的。
    偶尔也有泄露出隐藏的悲痛,比如,有大业兵士为了替他挡箭受伤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大业兵士被杀,却来不及救的时候
    这样说或许不合适,但李玺当真觉得,臭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变得高大起来。
    前一夜,他体会到了做一个好皇帝有多难。
    这一刻,又看到了他连阿爷都不愿意正经叫一声的这个人多厉害。
    他的亲生父亲,是足以令他崇拜的大英雄。
    这一战,从除夕打到新年。
    大业胜了。
    没人欢呼,没有庆祝。
    腥红的血染红了重玄门前的青石路,有敌人的,也有亲人的。
    李玺闷声道:晋阳姑祖母薨了,死前与柴阳合力杀了突厥大王子。
    李鸿脚步一顿,缓缓地点了点头。
    李玺犹豫了一下,又说:皓月是拿着她的手书敲开了重玄门,引得突厥兵入城不过,她应该是被皓月骗了。
    李鸿轻叹一声,已经不重要了。
    城门口,柴驸马带着柴家老少齐齐跪在血泊中。
    旁边,晋阳大长公主的尸身就那么放着,只在脸上蒙了一方白帕。身上的甲衣未除,染血的缨枪放在身侧。
    看到李鸿,柴驸马深深地伏到地上,一字未发,只重重磕着头。
    柴阳垂首跪着,眼圈通红。
    柴蓝蓝咬着牙,不让自己哭。
    李玺心里不太好受,轻轻拽了拽李鸿的衣袖。
    李鸿脚下一顿,扭头看了眼晋阳大长公主,道:柴卿节哀,姑母丧事要紧,向吏部告个假罢。
    允他办丧事,就相当于委婉地告诉柴家,不会追究晋阳大长公主的叛国之罪,也不会株连柴氏一族。
    谢圣人!
    柴驸马深深地伏在冰冷的青砖上,老泪纵横。
    柴蓝蓝终于不再压抑,呜呜地哭了起来。
    相熟的小娘子想要过去劝慰她,却被家人拉住了柴家是不是有罪还不确定,这时候最好别跟他们有牵扯。
    李木槿却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环住了柴蓝蓝的肩。
    第二个过去的是魏清清。
    原本,柴蓝蓝最看不惯她,即使后来嫌隙消了,俩人也没有多亲近。这时候,魏清清却不声不响地站到了柴蓝蓝身边。
    崔兰心和王荣荣也跟了过去。
    柴蓝蓝伏在姐妹们怀里,哭成泪人。
    大皇子和皓月就在不远处。
    皓月死了,被大皇子一刀扎死的。
    金吾卫清点战场的时候发现了皓月,想把他带走,大皇子却不肯,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地上,抱着那具早已冷透的身体。
    金吾卫们没办法,只得站成一圈,等着李玺定夺。
    李玺不想定夺,推给李鸿。
    李鸿掐死大皇子的心都有了,若不是他脑子不好使,皓月也不能轻易折腾出这么多事!
    大皇子难得勇敢了一回,跪着爬到李鸿跟前,哭求:父亲怎么罚我都行,贬我去西北,撸了我的爵位,我、我都认求父亲给他留个全尸吧!他是是
    闭嘴!李鸿没好气地把他踢开,对金吾卫道,愣着做什么?打晕了,带走!
    然后,大皇子就真被打晕带走了。
    皓月的尸体也裹上草席,直接送去了刑部。
    李玺看着这波操作,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拉住魏禹的手,溜到了城楼上。
    此次交战,飞龙卫和龙武军伤亡最大,各级将官、校尉、火长正清点人数。
    金吾卫们十人一队,严查逃蹿的漏网之鱼。
    巡街使拉来一车车清水,冲洗着地上的血迹。
    百姓们也陆陆续续打开房门,煮了粥,蒸了炊饼,用竹篮装着,默默地塞给过往的兵士。
    往常时候,只觉得他们威武、神气,经过这一战,百姓们才真正意识到,这身铠甲之上承载的不止是荣光,还有责任。
    李玺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幕幕,琥珀色的眸子不再如稚子般澄净清澈,似乎多了什么。
    魏禹端着手,沉声道:虫虫,这就是长安,你要守护的地方。
    李玺轻轻地点了下头,又点了下。
    他偏过头,说:你还要回河北吧。
    不是问句。
    魏禹看着他,没说话。
    你走吧,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我不会拦着你了。
    李玺咧了咧嘴,说好了,上元佳节,曲江池畔,你要陪我游园赏灯。
    魏禹眼底划过一抹复杂,好。
    他的虫虫成长了,以如此高昂的代价。
    第140章 尘埃落定
    魏禹连家都没回, 只在街边喝了一碗热粥,就要往回返。
    李玺和他同骑一匹马,坐在他身后, 抱着他的腰, 手伸进他的衣服里, 像只小挂件似的贴在他身后。
    一言不发。
    换成魏禹絮絮叨叨地叮嘱:此役过后,朝堂恐有大变动,圣人无论作何安排,你都乖乖看着,不可捣乱。
    李玺愤愤地挠了下他的肚子,你都要走了,也不说喜欢我、舍不得我的话,只是把这么宝贵的时间拿来教训我吗?
    魏禹一笑,缓下语气:好好吃饭, 多长些肉,回来我要检查的。
    李玺翘起嘴角, 命令道:说你会想我。
    魏禹点头, 嗯,我会想你。
    李玺:会给我写信。
    魏禹:好,每日一封。
    李玺:说你会平安回来,绝对、不会、受伤, 一根头发都不会掉。
    魏禹失笑,头发每日都要掉
    你说。李玺拧住他耳朵。
    魏禹抓下他的手,扣在胸前, 虫虫,若我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做不到的事, 不会轻易许诺。
    李玺啧了一声,不满地咕哝一句,嘴角却翘得老高。
    十里长亭,作别之地。
    魏禹翻身下马,朝李玺伸出手,虫虫,该回去了。
    李玺赖在马背上,不肯下去。
    魏禹把他抱了下去。
    李玺踢了他一脚,又不舍地拿脚尖给他揉了揉,在魏少卿新换的皂靴上踩出一团灰印。
    然后,看天看地,假装没看到。
    魏少卿就那么笑着,纵着。
    官道上,兵士们都在等着。
    李玺没有任性太久,抬手解下冠上的珊瑚珠串,拉过魏禹的手,绕在他腕上。
    一圈又一圈。
    艳红的珊瑚珠衬着魏禹骨节分明的手,竟意外和谐。
    李玺低着头,闷声道:就当是我在。
    好。魏禹开口,嗓音微哑。
    他克制地亲了亲小金虫虫的额头,然后将人拦腰抱起,塞进了青牛车。
    若再晚些,他就舍不得了。
    骏马绝尘而去,天上落下纷纷扬扬的雪花。
    李玺呆呆地坐在车上,隔着片片飞雪,看着自家男人的身影渐渐走远。
    突然觉得许多话忘了说,忍不住冲着魏禹的背影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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