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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米虫,虫虫虫!——孟冬十五(115)

    正如李玺计划的那般,学子们把这份功劳归到了魏禹头上。
    尤其是那些出身庶族或寒门、最懂得求学之难的学子,俨然把魏禹当成了文人中的英雄,士族中的清流。
    看着魏禹被一群学子围在中间,李玺骄傲得吃了满满一碗肉丸子。
    牛叉叉的魏少卿。
    我的!
    李玺踩着宵禁鼓回的长乐宫,先去见了太后,然后回到自己的住处泡热水澡。
    魏禹照例把他送回去,却不被允许进寝殿。
    李玺刚洗完澡,浑身热乎乎、光溜溜的,蒙着被子窝在床上,悄悄问:还在外面吗?
    阿郎说的是谁?小胡椒吗?还是小炉子?哦哦,还有二灯和三喜,吃了您带回来的芙蓉糕,都要给您磕头呢!
    李玺呵呵一笑:无花果呀,没记错的话,你还没净身吧?这后宫除了圣人和我,似乎不许没净身的男人进来吧?你说,我要不要去跟姜公公说一声,给你一刀来个干净?
    无花果腿一软,阿阿阿、阿郎,那什么,魏少卿确实在外面,前后约摸半个时辰,一共踱了十三步,扭头二十回,眨眼百余次,您还想知道什么,我现在去看!
    乖。李玺伸出一条小白胳膊,拍拍他的头,雪还在下吗?他可穿着披风?
    下着呢,披风倒是穿着,只是廊下有风,雪落了一肩头。无花果小小地夸张了一下,我方才瞧了眼,鼻头都冻红了。
    该。
    李玺哼了声,嘴上可凶了,心却软成一团,让他走,就说祖母叫他。
    无花果颠颠地去了。
    李玺支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一会儿,无花果就回来了,魏少卿听了阿郎的话,走了。
    是不是红着眼圈?有没有哭着喊着求我见他一面?
    无花果嘴角一抽,有、有吧
    有吧?李玺挑眉。
    有,绝对有,眼圈红了,还哭了,可伤心了。
    李玺一点都不心疼,伤心就对了,就是要让他吃个教训,再敢有事瞒我,绝不原谅。
    无花果捂着嘴,不敢笑出声。
    长乐殿。
    太后一瞧就乐了,还没哄好呢?
    魏禹规规矩矩行了礼,如寻常晚辈对待长辈一般,轻叹一声:怕是要气上几天了。
    太后纳闷,不是方才还一道出去吃饭么,难不成是分两桌吃的?
    还真让娘娘说着了,就是分开吃的。魏禹笑着点点头,有心让她乐呵乐呵,便把这一天的情形捡着有趣的说了。
    太后笑得前仰后合,这个小册册,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三五岁的时候都没这么小心眼!
    是我的错。魏禹轻叹。
    太后顿了一下,温声道:这回不赖你,是我发的话。
    魏禹没耍心机,直截了当地问:女学已然办了起来,再拦着恐怕不行,按原先说的,让郡君打理吗?
    嘉柔打理可以,这名头却不能落到她肩上,就说是我办的吧,有什么,让他们冲着我来。太后冷哼一声,话说得柔和,神情间自有一股傲气。
    魏禹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太后瞧着他,道:女学之事是其次,倒是你,若那些人要对付册册,第一个就得拿你开刀,你可怕?
    魏禹微微一笑,摇摇头。
    就算没有遇到李玺,他也会走上这条路,区别只是豁出性命,拼上一把,还是护好自己,免得让在乎的人为他担忧。
    真正在意他、他也在意的,不过是一师长,一知己,一患难之交,一授业恩师,一血脉至亲,还有就是独一无二的李玺。
    只要这些人不欺他、害他、设计他,旁的人,哪怕使出如何阴险诡谲的手段,他都不怕。
    从长乐殿出来,魏禹又去看了李玺。
    李玺已经睡着了,身子歪着,被子团着,白嫩嫩的膀子露在外面。
    魏禹给他掖好被子,亲了亲额头,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出了宫。
    夜已深了,街上只有巡逻的街使,瞧见魏禹,连文书都不用看,直接放行,还要用敬佩的目光送他走远。
    魏少卿可真够辛苦的,连着十余日了吧?又要处理大理寺卷宗,又得顾着百工学堂。
    谁说不是呢,幸亏朝中还有几个像他这般干实事的,单靠着那些光点卯不撞钟的,大业,呵,早完了!
    且看着吧,过完年,兴许哥几个就得把少卿的少字去喽!
    长街寂静,魏禹款款独行。
    旁人看到的只有荣耀,他自己经历的却是黑暗、孤寂、漫长,还有随时闪现的凶险。
    世间的事,大抵如此。
    大理寺官署。
    一灯如豆,映着伏案工作的身影。
    魏禹提着两壶酒,一斤酱牛肉,放在书案上,就知道老师不会好好回家休息。
    郑权抬头,呵呵一笑:去了洛阳这些时日,一直惦记寺里,不翻看翻看,睡觉也不踏实。
    魏禹斟了酒,推到他面前,小师弟可安好?
    没事了,解决了,暂时留任,明年再说。郑权含糊一声,来,陪为师喝上一杯。
    魏禹手上一顿,敛去眼底的异色,从容地与他推杯换盏,边喝边说着大理寺中近来发生的事。
    至于魏禹口中的小师弟,郑权的独子,两个人都没提。
    酒罢,郑权去后衙休息了。
    魏禹也回了自己的房间,翻看起洛阳传回来的卷宗。
    洛阳的事是萧子睿经手办的,据他言谈中透出来的一星半点,魏禹隐隐猜到,郑权的儿子郑仁犯的是贪腐案,且贪的是户部拨给灾民修桥的钱。
    就这么轻易解决了?
    郑权的为人,魏禹是清楚的,出身庶族,不肯依附权贵,虽进了龙阁,却被世家门阀排挤在权力中心之外,不然也不会满身才干依旧是个大理寺卿。
    这么大的案子,他怎么解决的?
    魏禹下意识看向柜子最上格,他的私印,被挪动了位置。
    青哥儿,谁进过这里?
    守门的小吏是魏禹亲自挑选的,若非绝对可信之人,不可能动他的私印。
    自您走后,小的一直盯着,只有郑寺卿来过。
    你可全程陪着?
    没,寺卿说他找几卷案宗,让小的在门外守着。
    什么时候?
    一个半时辰之前。
    魏禹心头一凛,那时候,老师不过刚从宫里出来
    老师为何要动他的私印?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似乎为了掩盖这世间的不净,也似乎什么都不为,人世间闹得再天翻地覆,于它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日早朝,积雪足有半尺厚。
    文武大臣们拎着衣摆,小心翼翼地踏上九尺高台。进门之前都要跺跺脚,免得沾湿太极殿的青石板。
    魏禹的心异常平静。
    比他以为的还要平静,尤其看到李玺之后。
    李玺难得冒着雪跑过来了,却困得眼泪汪汪,悄悄地靠在二皇子身上打瞌睡。
    直到御史大夫出列,高声道:臣弹劾大理寺少卿魏禹,贪墨户部拨给百工学堂的银钱,私购田宅!
    李玺猛地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无。
    第122章 但有光[二更]
    魏禹的私印明晃晃地盖在那份田契上。
    还有他从户部调拨银两的文书, 以及百工学堂近来的账目,文书与账目上还有萧子睿签的名。
    不可能!萧子睿比魏禹可激动多了,书昀兄不可能私吞银钱!
    御史大夫冷笑:萧寺正都自身难保了, 还有心力为旁人开脱, 真是同僚情深啊!
    情深你大爷!
    李玺气得爆粗口:徐老头,你安的什么心?谋害魏禹对你有什么好处?朝中少了一个清正的官员,就能给你们这种无能之辈腾地儿了是不是?
    你你你有辱斯文!
    御史大夫年逾花甲, 大半生只会骂人,还是头一回被个十六岁的少年郎指着鼻子骂,顿时气急了眼。
    福王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想要包庇这个贪赃枉法的无耻之徒不成?
    徐大夫慎言, 魏少卿是不是贪没户部银钱,下有刑部论断, 上有圣人裁决, 这时候说贪赃枉法,未免为时过早。崔沅朗声道。
    早知道你不跟御史台一条心。御史大夫冷哼一声, 执手道,禀圣人,臣不仅有物证, 还有人证,可否容臣将人带上来?
    李鸿从始至终没有太大的反应, 只沉声道:宣。
    来人一共有四个, 一个牙行的牙头, 两个牙行的伙计,还有一个商户模样的人。
    在御史大夫的示意下,四人纷纷指认魏禹, 何时去的牙行, 何时看的田地, 何时签的契书,怎样付的银钱,说得头头是道。
    李玺都给气笑了,行啊,功课做得挺全啊,单捡书昀兄出门奔波的时候说。
    你们可知,他这些时候是在为了谁奔波?若他像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一样,天天点了卯窝在衙门里喝茶打屁,是不是就没空子给你们钻了?
    四个证人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隔着众人,魏禹冲李玺摇摇头,让他别生气。
    换来的是李玺的瞪视,瞪完他,又把所谓的证据抢过去,让萧子睿看。
    当真是你签的字吗?看仔细了,会不会是旁人模仿你的笔体?
    确实是我签的
    萧子睿目光一顿,突然道:不对,文书和地契一定是假的,大理寺少卿的私印一直放在寺中,需得寺卿许可才能动用,怎么可能拿去买房子买地?
    御史大夫道:昨日郑寺卿不是回来了么,这份地契刚好是在闭市的前一刻签下的。我也纳闷呢,魏少卿怎的这般急切?
    萧子睿猛地看向大理寺卿郑权,寺卿,您说句话您知道的,书昀不是这种人!
    郑权原本低垂着头,被点到了,便整了整衣袖,执手道:既然事情牵扯到大理寺,臣理应回避,此事当交由刑部主理。
    李鸿看着他,缓缓开口:郑卿,没记错的话,魏禹是你的学生吧?当初,也是你上的折子,把他从京兆府调去的大理寺。
    郑权一怔,垂首道:圣人好记性。
    朕还记得,你在折子上写着魏禹其人,年少聪敏,忠正耿直,实乃国之栋梁,如今,可觉得当初看走了眼?
    这话,明着是在问郑权,实则也是在问他自己。让他看走眼的不是魏禹,而是如徐大夫、郑权这种为了一己私利而忘记初心的人。
    他们,原本是他费尽心力提拔上来的庶族。
    郑权闭了闭眼,回道:臣与崔中丞想法一致,魏禹是不是贪赃枉法尚无定论,需得刑部裁决,臣,不敢妄言。
    李鸿扯了扯嘴角,那便依了郑卿的,让刑部去查吧!金吾卫,将大理寺少卿魏禹带至刑部监牢,以待
    不!不行!
    李玺打断他,急声道:你知道的,书昀兄不可能贪钱买地,王府的中馈都在他手里,要多少钱没有,干嘛要冒着杀头的风险去贪国库的?这么愚蠢的坑人手法,你真信吗?
    所以才要调查。李鸿摆摆手,带走。
    我看谁敢!
    李玺唰的一声拔出鹿卢剑,指向金吾卫,这把剑是我祖父留给我的,我想杀谁就谁,想表忠心可以,想想家里的爹娘,值不值!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御史大夫气得直跺脚,李寺卿,福王如此横行无忌,宗正寺就眼睁睁看着吗?
    渭南郡王清了清嗓子,没说话。
    他也觉得魏禹不该抓,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有阴谋。他是手里没剑,若是有,八成也会拦着。
    御史大夫气到昏厥。
    最后,还是魏禹劝住了李玺:虫虫放心,让他们去查吧,圣人不会允许某些人颠倒黑白,你也不会允许,不是吗?
    幕后黑手既然选了这么低劣的手段,八成就没想着真把他怎么样,不过是打算毁掉他的名声罢了。
    既如此,他就得用最干净的方式洗白,而不是借着李玺的权势蒙混过去。
    不然,就真中了对方的圈套。
    李玺红着眼圈,凶极了,你要再敢骗我,这辈子都别想做福王妃了。
    魏禹拭去他眼角的小泪花,嗯,若再骗你,就罚我永远娶不到金虫虫。
    是嫁!
    嗯。
    满朝文武:
    能不能有一次不秀恩爱的?
    李玺做出了妥协,同时也提了两个要求。
    第一,不许把魏禹关到刑部,要关就关到大理寺,不然就别关。
    第二,不能由金吾卫看管,得飞龙卫,人选得由他挑,不然也别关。
    门阀一派自然不同意。
    李玺就举着鹿卢剑,不同意行啊,那我就把人带回福王府了。
    御史大夫扶着柱子,气若游丝,圣人,您就不能管管他吗?
    李鸿一本正经耍不要脸,我要管得了,他能长成这样?
    御史大夫卒。
    李玺赢了。
    魏禹脱了官袍、官帽,被飞龙卫带走了。经过郑权身边的时候,扭头看过去,眼前浮现出一幕幕往事。
    那时候,他刚从猎山逃出来,在平康坊讨生活,偶然间结识柴氏兄妹,被他们带进郑氏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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