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等他抽了半根,罗家楠自己叼上烟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抬手朝下巴上比划了一下:你这儿这道口子当时见骨了吧,怎么弄的?
罗奇喷出口烟,听语气有点自豪:男人嘛,受伤还能为什么,不是为钱就是为女人喽。
哦,女人。
点开手机屏幕,罗家楠跟上面点了点调出张照片,转向对方:你上回被抓,也是因为她吧?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定抓捕方案的同时,他也把罗奇的过去都调查清楚了。坐牢之前罗奇有个女朋友,在夜总会上班,跳舞的不出台,漂亮是真漂亮,然而在那种环境下天天耳濡目染,无可避免的沾了毒。当初罗奇被抓,供述自己的犯罪初衷是想给女朋友挣买毒品的钱。一开始是小打小闹,利用干海上运输的便利弄点仿真枪什么的,后来和毒贩接触多了得知他们有买卖枪支的需求,铤而走险贩起了真枪。
当初由于他认罪态度较好且贩卖的枪支数量有限,又提供了上家的线索立了功,依法从轻处罚,只判了四年。可等他出来,那姑娘已经被一个溜冰溜HIGH了客人用酒瓶子打成重度颅脑损伤,变成植物人躺在医院里,机器拖着,有一口气没一口气的苟延残喘。
如果罗奇愿意推心置腹的谈,罗家楠愿意相信,他重操旧业是为了支付那姑娘的医疗费。有的人是这样,作奸犯科,却也有情有义。林阳就是最好的例子,杀人无数却不伤猫狗,在被抓与逃跑的关键时刻毅然选择了救弟弟林冬的命。
不过就算是有情有义,罗家楠依然讨厌那家伙。被打进ICU这事儿算他轻敌了,重点在于,那家伙藐视他,纯纯粹粹的藐视!而且事实证明,对方绝对有资格藐视他。这就让他很不爽了。被打成什么茄子样都可以不在乎,可被看不起还当着祈铭的面让他颜面扫地?操!一想起来心里就堵的慌!
照片里的女人令罗奇眼神微动,盯着看了一会,片刻后他转脸将视线投向办公室的另一侧。随着他的视线,罗家楠发现他看在看窗户。不对!细一琢磨,他意识到对方看的不是窗户,而是窗边那盆一人多高的发财树。那树枝繁叶茂,下面的盆窄口宽肚,盆口直径大约有一尺来宽,上面覆满了装饰用的青苔。
碾灭烟头起身走到盆栽边,罗家楠拨拢了两把油绿的叶子,又转头看向罗奇,这树养的不错啊,我是养什么死什么,仙人掌搁我手里都活不过俩月,话音一顿,在罗奇眼中划过丝警觉后继续用轻松的语气问:埋的什么肥料啊?
随即不等对方说话,他蹲下身拨开埋得严严实实的青苔片,露出底下湿润且遗留翻动痕迹的土壤。
果然!
老三!
他一嗓子给欧健从三米多高的梯子上吼蹦了下来。一路狂奔进办公室,欧健气喘吁吁的:在!大师兄!
站起身,罗家楠垂手朝花盆一指,轻轻松松的命令道
你要的货在这里,自己挖。
TBC
第一百五十二章
枪不在土里, 而是在花盆底部的隔层中,所以一开始有人拿铁签子插了几下土没插着东西,便放弃了这个显而易见的藏匿点。罗家楠一看清出来的花盆底部的渗水槽结构, 立刻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拿这玩意夹带货品,太容易了。再从眼看大势已去、自己小命就此捏在警方手中的罗奇嘴里猛撬了一顿, 得知这家做园艺生意的老板确实是个走私商, 手表手机烟酒枪,反正除了毒品没那家伙不运的。
罗家楠琢磨着等腾出功夫来把那干走私的抄了去。然后趁热打铁,给罗奇看杀死袁先伦的那把枪的照片,问他最近卖给谁了。为保命, 罗奇这会必须是知无不言。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谨慎的摇了摇头:我最近没卖过这种枪。
表情一顿, 罗家楠把手机往他脸前怼了怼:看仔细了,这枪可是你以前卖给毒贩的。
是,我卖过, 可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罗奇眨巴眨巴眼, 下巴上的疤稍稍绷起,沙漠之鹰属于稀罕货, 即便是在走私的圈子里也很少见, 我就卖过一次, 记得很清楚。
罗家楠确信他没必要说谎, 都到这份上了, 能立功还不赶紧立功, 那可真是脑子里有包。所以说,抓了罗奇,袁先伦的案子依然没有进展,等于又回到了原点。虽然不算白忙一场那还有个走私犯等着他们去抓呢, 可这个答案不免令他深感泄气。
不过也就泄气了三秒,他又打起精神追问道:那你给我说说,这枪毒贩不用了,可能会卖给谁?除了你这样回收的。
罗奇眉头微拧:那可多了去了,互联网时代,挂咸鱼分分钟就卖了。
挂咸鱼?
罗家楠的脑瓜顶腾的冒出个叹号。也对,这些年抓的那些买卖超规格仿真枪的,基本都是网络销售。那道具师不也说过么,他订道具也是在网上下单。难道说这枪从一开始就混进道具里,当道具卖了?不,不对,枪,之前龙套用过,子弹是假的,而射向袁先伦的是真子弹。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弹头。袁先伦的尸体还在医院太平间里冻着,尚未尸检,他妈妈在国外,说自己回来之前不许动儿子的尸体。袁先伦的经纪人是他表嫂,从案发到现在除了哭就是哭。然后他爸联系不上,表嫂说他爸在袁先伦很小的时候就抛妻弃子离家出走了,现在没人知道这男的在哪。
这家人有点奇怪,罗家楠觉着。按理说儿子生命垂危,当妈的不说赶紧回来守着还在外头忙活什么时装汇演的事。网上传成那样,当爹的只要还在中国怎么也能看见消息了吧,却不知道冒个头。
所以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问题太多,一时难以捋清头绪,只能先把人押回去,还得赶紧汇报工作。
到局里跟几位领导汇报完工作,身处暖烘烘的会议室里罗家楠放松下紧绷的神经,不由困意来袭。一天一宿没睡,这会就是把祈铭扔怀里跳大腿舞他都支棱不起来。
这次的行动很成功,虽然得到的线索对于袁先伦的枪击案话说一半,方局看罗家楠眼皮都快黏上了的德行,抬手敲敲桌面,罗家楠?罗家楠?
嗯?罗家楠猛地直起身体,强打精神望向领导,啥指示?
方局皱眉笑笑:这没你事儿了,赶紧睡觉去!
罗家楠如获大赦,赶紧溜出会议室。琢磨了一下是去休息室还是去法医办蹭沙发,想想昨儿晚上那么多人行动,现在休息室里肯定人满为患,进电梯果断按亮地下二层的按钮。
到法医办公室他一看欧健窝沙发上睡觉,顿时气醒了。能不能行!?这沙发是他媳妇自己花钱买的,就为让他有个地方安安静静的小憩,从哪论也轮不到这只菜鸡来享福。
他上手扒楞睡得鼻涕泡都快冒出来的欧健:去去去,上楼上睡去,这特么老子的专座!
欧健一激灵吓醒,瞪着血丝满布的眼,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不知道是楼下的温度太高还是怎么的,这小子的脸红彤彤的。
让他在这睡吧,他有点发烧。夏勇辉替欧健说情。
发烧?多少度?罗家楠伸手按上欧健的脑门,嚯,还真有点烫手。
听欧健咳了起来,夏勇辉拿出个外科口罩扔给他,又转头对罗家楠说:三十八度三,这才是早晨,下午可能要烧到三十九到四十。
罗家楠一脸的嫌弃:你小子可真不禁吹。
未必是海风吹的,也可能是被小南瓜传染了。
刚欧健来法医办给手上的擦伤清创,夏勇辉一摸对方的手就感觉热的不正常,拿手持式体温计一测,果然发烧了。欧健自己说是海风吹的,而作为曾经的呼吸内科医生,夏勇辉则考虑这小子是被前几天捡的那个婴儿传染了。小南瓜得的是细菌性肺炎,按欧健的描述,那孩子一直跟他脸对脸哇哇大哭了好几个小时,飞沫传染的可能性极大。
一听这话罗家楠赶紧往后退开几步,同时不忘叮嘱夏勇辉:你也注意啊,你前段时间不才发了好久的烧,别回头再让这小子给传染了。
我没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
话音未落,夏勇辉看祈铭进屋立刻将脸转向电脑屏幕。虽然祈铭一直没说过什么,但从对方的态度上可以看的出来,一旦他和罗家楠间的气氛稍显热络,中间一定会插个冰坨子进来降温。由此可见,祈铭的性格其实是很矛盾的:一方面公私分明,承认他的能力接纳他来做自己的实习生;另一方面却始终计较着他喜欢过罗家楠的事,眼里揉不得一粒沙。
看罗家楠跟屋里戳着,眼里是强撑出来的精神劲儿,祈铭轻问: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本来想着上你这睡来,结果罗家楠朝欧健一指,这小子发烧,给我地儿占了。
又想起什么,问祈铭:你昨儿晚上睡挺好?
挺好,一觉睡到天亮。
祈铭坦然承认。当然睡的好了,有林阳暗中保护,他一点不担心罗家楠会遇险。虽然刚听欧健清创的时候说除了找枪耽误了点功夫之外,现场没出故事,他依然给那个让自己安心睡觉的男人发去了有劳这样带有肯定意味的信息。他不会对林阳说谢谢,那家伙欠他的,欠他父母的,欠罗家楠的,无论做多少事也还不清。只不过除了破坏者的案子外,也许以后还得用人家,如果他一味的高姿态,难说对方会不会尽心尽力的保护罗家楠。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并非像罗家楠说的那样,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
而罗家楠一听他说睡得好,莫名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以前别说抓带枪的,就算是设卡堵人,祈铭也得替自己担着心。这回可好,能踏实睡整宿觉了,而且任务开始前居然一个叮嘱他注意安全的消息也没发,要不他不能特意问一句人家睡的好不。
咋的还没到七年就开始痒了,拿我不当回事了?
心里别扭,却张不开嘴问,怕祈铭觉着他唧歪。要说在一起这么些年确实是祈铭替他担心的多,偶尔他也会觉得没什么必要。说句欠抽的,唠叨多了还觉着有点烦。可冷不丁不替他操心操肺了,又感觉有些失落。要么高仁老说他嘴欠人还贱呢,确实有道理,祈铭一天不骂他,就觉着这日子跟没过一样。
当着夏勇辉和欧健的面,他不好跟媳妇起腻,只能故作随意的说了那我去休息室睡会。祈铭压根也没留他的意思,应了赶紧去就坐到办公桌前头和工作谈恋爱去了。
睡了没两个小时,罗家楠被电话吵醒,一睁眼看吕袁桥挑眉瞪着自己,立马嫌弃推开。不说人家睡的好好的他非过来挤,睡着睡着还拿人当抱枕搂一结实。
袁先伦他妈到了?搓着胀痛的脑门坐起身,罗家楠听苗红给自己传达陈飞的指示,啊成,我待会去医院接她哦对了,尸体能拖回来了吧?祈铭一直等着呢什么?靠!那女的有毛病吧?不协助警方调查,添他妈什么乱!
这一嗓子给屋里睡觉的都喊醒了,周围一片怨载道。不怪罗家楠运气,苗红说袁先伦的母亲不同意尸检,理由是孩子已经遭受了这么大的劫难,死后还不得安宁,尸身被千刀万剐,做母亲的于心不忍。
行行行,我到那跟她当面说,什么跟什么呀操!挂上电话他回手拍了把吕袁桥,起床!跟我去医院接袁先伦他妈。
吕袁桥是熬了两天两夜一共睡了没仨小时,这会跟粘床上一样,拖都拖不起来。要不是刚罗家楠的腿哐当一下砸腰上,电话都未必能吵醒他。可再困也得工作,谁让他不回去继承家业非要跑来当警察呢?自己选的路,再辛苦也得走下去。
到医院见着袁先伦的母亲,罗家楠和吕袁桥都略感吃惊。袁先伦二十七岁,可他妈看着顶多三十出头的样子,比他俩这风里来雨里去且被烈日晒出身黑皮的看着还年轻。
这也保养的太好了吧?
柳女士是吧?我是市局重案组的罗家楠,这是我同事吕袁桥,关于你儿子的
罗家楠话说一半,被柳菁菁抬手打断。她眼眶鼻尖都是红的,语气异常的固执:罗警官,如果是尸检的事,你别劝我了,我不答应,死因已经很明确了,我认为没必要再尸检。
是,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子弹还卡在他的脊椎上,取出来对案件的侦破可能有帮助。
劝人,吕袁桥比罗家楠擅长,碰到固执的家属一般都是他上。柳菁菁一张嘴他就听出对方是何种性格的人了善于掌控局面,自我意识过剩且难以说服。这和他妈妈的性格很像,在女强人中比较常见。看柳菁菁精致的衣着打扮,以及接到儿子受重伤的消息还得先顾自己工作的情况来判断,她必然是将事业放在第一位的女人。
柳菁菁的视线挪向面带善意的警官,秀美的眉形微微拧起:你有孩子么?
吕袁桥照实回答:没有。
等你有了孩子再来和我说吧。说完她不再看吕袁桥,转而将目光投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停尸间大门,晶莹的泪珠凄然滚落
我把他完完整整的带到这世上,现在,让他完完整整的离开吧。
TBC
第一百五十三章
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 刑事案件,公安机关可不经家属同意进行尸检,但前提是, 死因不明,而袁先伦死因明确枪击, 所以, 从法律层面出发,我的委托人作为其近亲有权利拒绝公安机关提出的尸检要求。
不出所有人的意外,柳菁菁请了本市最有名的刑辩律师雷智敏来替自己主持正义。这家伙牛到什么份上呢?法制办的一看雷智敏的车进局里,立刻全体装死, 罗家楠拖都拖不出来一个能进会谈室里坐镇撑腰的。《刑法》和《刑事诉讼法》以及相应的司法解释就跟雷智敏亲自写的一样,倒背如流。可着全市的司法系统找, 除了检察院第一名嘴姜彬有底气和他正面刚,还真没人了。
罗家楠请不动姜彬,林冬行。但林冬今天去省厅述职, 不方便打扰, 再说姜彬未必有时间。踅摸了一圈,他给唐喆学薅进会谈室。这小子不是会背《刑法》么?上!跟雷智敏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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