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检察院,果不其然,姜彬摆了张臭脸给他:呦,罗副队,升官之后这时间观念可越来越差了啊,整整迟到了三个小时,怎么着,我不配让您守个时?
没有没有,姜讼,我上午正要出来结果被拖去开会了。罗家楠哪敢说自己睡过头了,要不冲姜彬这张号称检察院头牌公诉人的嘴,能给他直接喷出检察官办公室去。
可头没梳脸没洗的德行出卖了他,姜彬倒是没太让他难堪,只是没好气的说:诶,是你求我办事,临时有变,打个电话通知一声是基本礼仪懂不懂?
下回一定,一定。
罗家楠说着话,就听肚子里咕噜一声响。昨儿晚饭就没吃,祈铭送来的鱼腥草盛宴全便宜岳林了,这会突然饿得胃里直抽抽。
深知这帮警察忙起来有多没日没夜,姜彬起身走到柜子边,打开柜门掏出个桶装方便面扔给罗家楠,朝饮水机一指:自己泡去。
接住泡面,罗家楠冲他感激的笑笑,转身去饮水机那接热水。饿了什么都香,他现在觉着就算鱼腥草可能也吃的下去了。趁他泡面的功夫,姜彬快速翻看了卷宗,边看,表情边在我去!和靠!这两种有着微妙差别的情绪间来回变幻。
就着满屋子的红烧牛肉面味,他问:曾慧樱有犯罪意图,且实施了犯罪,但是根据尸检报告,她的所作所为不是直接致死原因?
秃噜着喷香的方便面,罗家楠点点头。
翻了个白眼,姜彬又问:然后下毒的那个,你们还没抓到?
塞了满嘴的面,罗家楠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那你找我干嘛来了?姜彬无比想把卷宗拍罗家楠那张闪着油光、勉强还能称之为帅的脸上去。
咽下烫嘴的面条,罗家楠抽着气说:我就想问问,能不能对曾慧樱免于起诉。
姜彬听了立马摆出副看白痴的表情:你为什么要替嫌犯操心?
方便面忽然不香了,罗家楠沉默片刻,将曾慧樱的遭遇转述给姜彬,然后说:我觉着她可能是精神受了刺激,是,她杀人不对,但事实证明肖文恒的死不是她造成的,所以
直说了吧,这种情况其实有点微妙,因为没法假设她不割断绳子、肖文恒中毒后得到及时的医疗救助是否有机会活下来,但是姜彬顿了顿,如果由法院指定的精神鉴定机构出具诊断证明,证实她确实有精神问题,是可以免于起诉。
罗家楠稍稍松了口,紧跟着又听姜彬说:还需要她的口供,规矩你懂。
没问题,晚点我去医院给她录。
几点?
四五点钟吧,我刚给医院的同事打过电话,她已经醒了。
姜彬站起身,郑重要求
现在就去,我跟你一起。
TBC
第四十六章
白天的三甲医院里人来人往, 进病区之前,姜彬特意摘下别在衬衫上的国徽仔细收进口袋, 不然一看就是公职人员,很有可能被好事者用手机偷拍传到网上去。之前有个不懂规矩的实习生拍了他讲座时的视频,转发量好几千,一万多条留言里有一半在喊老公。讲的好是一方面,长得好看起决定因素。随后收到了几十个MCN公司的邀约电话,个个都拍着胸脯说一周之内就能把他打造成百万粉丝的网红。
姜彬心说我他妈躲还躲不过来呢,你们这群王八蛋知道老子的人头有多值钱么?由于他一向秉承能最高量刑绝不手软的原则,这些年被他送进牢里的人渣们无一不恨得咬牙切齿。能被人找到他的联系方式, 必然也能找到家庭住址, 实话实说, 他还想多活几年,为工作献身这种伟大的事迹,看看新闻就好。
曾慧樱被安置在特需病区,那里人少, 都是单间,有人被铐在病床上不会引起围观。推门进屋, 罗家楠看整张床空了三分之二, 曾慧樱那小小的身躯侧着蜷缩在被单之下,背影单薄得可怜。
把铐去了。他招呼吕袁桥。
和跟在他身后的姜彬点头打过招呼,吕袁桥上前打开曾慧樱腕上的铐, 退到一边负手而立。屋里还有位值班女警,见重案组领导和检察官来了, 明白这是要问话,随即起身致意准备出屋。
你先别走,罗家楠拦了她一把, 屋里都是男的,不合规矩那个小师弟,你出去等吧。
吕袁桥把录音笔掏出来递给他,低声说:自打醒了,一个字都没说,也不吃东西。
嗯。
罗家楠点点头,招呼姜彬坐到沙发上,自己倚到窗边,将录音笔打开放到窗台上,平心静气地问:曾慧樱,你饿不饿?
本来是睁着眼看空气,听到罗家楠的询问,曾慧樱闭上了眼。
罗家楠又问:那你想坐牢么?
还是沉默,但被单的一角被藏在下面的手指紧紧揪起了褶皱。
和姜彬交换了下视线,罗家楠向她摊牌警方掌握的证据:警方在案发现场采集到了你的指纹,鉴证人员也在你的住处找到了一双登山鞋,尺寸和底纹都符合案发现场遗留的鞋印,鞋上的微粒分析正在做,我们能证明你去过那,就在肖文恒坠崖的那天。
紧闭着的眼睫颤了颤,曾慧樱整个人往被单下缩去。
这种时候不能逼她,罗家楠心知肚明,但无论如何也得让她开口。四下看看,他注意到床头柜上有个空的矿泉水瓶,伸手抄起来带出屋,不一会又折返回来。
瓶子里多了支玫瑰,从其他病房要来的,为此他还跟人家编了个探视未婚妻太着急忘了买花的小故事。虽然不懂心理学,但他确实了解强奸受害者的心理诉求。自尊心被彻底摧毁,不断的责怪和质疑自己,这种时候她们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重塑自信心的尊重。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收到花,是吧?
听到动静,曾慧樱微微睁开堪堪露在被单外的眼睛,视线正好落在含苞待放、水珠晶莹剔透的玫瑰花上,无神的瞳孔中凝起了一丝光亮。
捕捉到那闪瞬即逝的情绪波动,罗家楠蹲下身,以免自己居高临下对她造成压迫感,问:你恨肖文恒么?
眉心皱起,眼圈微微泛红,曾慧樱喃喃道:我不恨他可他不该那样对我
你是指他给研究所写信的事?
抽泣的鼻音响起,泪珠大颗从她的眼角滚落:那篇论文本来就是我写的,实验也是我做的。
是,我知道。罗家楠表示认同,此时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这个。
姜彬起身递过张面巾纸,随后坐回到沙发上。她需要倾诉,静静的聆听即可。
我妹妹也在上大学我妈因为生了两个女儿而被迫和我爸离婚,她一天打两份工才供出我们俩来,每天吃的都是餐馆里的剩饭剩菜我不能不能让她失望曾慧樱哭得稀里哗啦,说话断断续续,思维明显有些跳跃,他明知道我家里困难还那样我真的很需要钱
顺着她的话,罗家楠继续问:所以你出去之后选择住在位置偏僻的公寓里,就为省点租金,是吧?
抽泣声猛然一顿,曾慧樱的表情明显有些失措。事情被发现了,发生在那么远的事,仍然被发现了。她开始颤抖,眼神闪烁,羞愧难堪。
你受伤了,这里。罗家楠指指胸口,隔着衣料压上开胸手术留下的疤痕。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事实,但身上每一道疤是怎么来的,他永远不会忘记。只不过他没选择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他还有心爱的人,他要为他好好活着,扛起头顶的那片天。
然后你生病了,这里罗家楠又将手指移向额角,你昨天差点淹死在浴缸里,还记得么?
闭眼表示否认,曾慧樱低声说:吕警官,有提过
罗家楠紧接着她的话说:你看,杀了肖文恒并不能让你心里面更好过,你得去接受正规的治疗,我知道,你想活,不想死。
没听到曾慧樱否认杀害肖文恒的事实,姜彬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嘴角行,这小子糙归糙,诱供还真有点本事。事实上进病房之前和管床医生的交谈,已经让他认可了罗家楠的想法。这姑娘确实病了,而且病的不轻。她上厕所的时候突然晃神,站在马桶旁边尿湿了裤子,被女警发现后,像个孩子那样哭泣不止。
所以说,监狱不该是她的归宿,精神病医院才是,不然下一次她杀的可能就是自己了。不过最终的结果还得看精神病学专家出具的诊断证明。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罗家楠的引导下曾慧樱供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还算平静,同时言语间流露出深深的悔意。可被问及需不需要通知家里人的时候,她又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直到护士给输液管注射过药物才安静下来。
从病房里出来,姜彬向守在走廊上的吕袁桥告辞,跟罗家楠一起去等电梯下楼。在电梯门前站定,他问:投毒那条线是怎么回事?我看卷宗上没有后续的调查跟进。
罗家楠拧起眉头:归缉毒处了,你得去问庄羽。
嗨,那我就不问了,等结案报告。
那你可有的等喽。
嗯?
哦,我的意思是,有些案子到了庄羽那就他妈死压进度,打草惊蛇该耽误他抓毒贩升官了不是?
罗家楠肯定不能把谭晓光卖了,依旧摆出那副死瞧不上庄羽的语气。说到底他还是瞧不上庄羽,只不过没以前那么膈应,光听名字就想掀桌。抛开保护卧底这事儿不谈,联合办案的时候庄羽可没少往上面打他小报告,他背的警告处分里至少有一半是因为庄羽。
姜彬皱眉笑笑:诶,别当着我面说庄羽坏话啊,我跟他关系可比跟你铁。
我可没说他坏话啊。罗家楠故作无辜,你们都是大佬,一言九鼎,给我们这些碎催留条活路行不行?
姜彬无比嫌弃的翻了他一眼:呦,您见过敢指着督察鼻子骂的碎催?
嗨,那是随我们陈队了。罗家楠讪笑。
学点好。电梯门开,姜彬进去按下一楼的按钮,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刚忘了问,袁桥怎么瘦那么多啊?没生病吧?
罗家楠咧嘴一乐:没,这不高仁要减肥非拽着他一起,不让吃晚饭给饿的嗷嗷的,那天晚上偷摸吃了顿宵夜,熏一身烧烤味,楞跑我家洗了个澡才敢回去。
嚯,家教够严的。
动不动弄双榴莲拖鞋谁受得了?
啊?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高仁脾气特别好呢。
好什么啊,干法医的哪个不得是铁石心肠?二吉说的对,法医啊,都有病。
罗家楠这边话音还没落地,远在十多公里之外的祈铭猛地打了个喷嚏。高仁听了从电脑后面歪过头,关心道:师傅,又感冒啦?
没,鼻子突然痒痒。
祈铭摸出手绢擦了擦。这时手机响起,林冬打来的,约他晚上一起吃饭。有点意外,林冬从没约过他吃饭,想必是有在办公室里不好当着其他人面说的话要聊。祈铭推测是和破坏者的案子有关,时间点也符合林冬当时的承诺,随即应下,转头给罗家楠打电话告知对方自己晚上有约。
只要祈铭不是跟杜海威出去吃饭,罗家楠一概不拦,正好他送姜彬回检察院之后还得去局里赶报告,晚上没空回家吃饭。然而他并不知道,林冬不但约了祈铭,还捎上了杜海威。将破坏者的案子与杜海威共享,林冬事先征得了祈铭的同意,毕竟有关鉴证方面的问题还是得参考专家的意见。
约的地方离市局不远,考虑到杜海威和祈铭都不开车,林冬订了步行街上一家南洋风味餐厅里的小包间。价格不便宜,贵在环境好,闹中取静。再说杜海威说请客,林冬就没跟他客气。
被检测项目耽搁了点时间,杜海威姗姗来迟,菜都上齐了人才到。刚坐下,就听林冬笑他说:还以为你打算逃单呢。
请你俩吃饭我还敢逃单,不想混了是吧?离开工作环境,杜海威的语气比平时轻松几许,不过注意到祈铭的表情有些凝重,他随即敛起了笑意,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
没,我在想刚林冬说的祈铭微微叹了口气,他说你们俩都认为,破坏者不是单独作案而是多人协作。
准确点说,是有一个组织者,其他人听命行事。林冬说,我在加拿大留学的时候看过份卷宗,从一九二三年到二五年三年的时间里,有个宗教团体的首领策划指导了十起谋杀案,指使自己的信徒去杀人献祭,行凶手法和你给我看的资料里的每一个都很接近,所以我考虑,这可能是模仿作案。
祈铭依旧皱着眉头。FBI的侧写师们提出过破坏者并非单独作案的考量,因为案件发生的地点遍布全美,受害人之间毫无联系,一个人单打独斗确有难度。但他们认为顶多是两三个人,并且每一次都是共同作案,而非像林冬说的那样有个幕后黑手。林冬提到的案子他也听过,可那毕竟是距今快一百年前的事了,杀人手法相似并不能说明这就是模仿作案。
我认为林冬的思路值得参考。杜海威接下话,我看了有关鉴证的部分,发现所有的现场都被蓄意破坏了,水淹、火烧、甚至使用化学品灼烧证据,FBI的鉴证专家给出的结论是凶手破坏现场是为了增加勘验难度,据此说明凶手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但是
他权衡片刻措辞,继续说:从我的专业角度来看,凶手对现场的破坏并不彻底,比如发生在新泽西的那起案子,凶手焚烧死者卧室的时候没有使用助燃剂,然而旁边就是车库,里面有大桶的汽油可供使用,要是为了毁尸灭迹,就该将所有家具都泼上汽油然后将整栋房子付之一炬,可是凶手只点了卧室里的窗帘而已,灰烬都在床另一侧的地板上,说明人为的阻止了火势的蔓延这样的举动更像在进行一种行为艺术,手法各不相同,就很像是不同的凶手刻意向谁证明自己的独特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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