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官家?包拯陈词完等待回复, 突然发现赵祯眼睛都闭上了,不由大为不满。
仁宗被叫醒, 讪讪的笑了下:咳,朕觉得, 包少尹说的有道理, 然后看向另一边:众位觉得怎么样啊?
被他用眼神示意的范仲淹心中叹了口气,打算站出来抗雷。没想到还没说话, 太傅郭允恭就跳了出来,此人正是郭中和的父亲, 包少尹此言差矣,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朝廷之所以能与武林中人相安无事, 正是秉着不插手的原则,如今要打破这上百年的约定俗成,恐怕会得不偿失。
包拯沉下脸,他心知郭家跟汴梁城里的黑道们相交甚密,否则郭中和一个小孩子也不会找到那么多门路,□□除恶相当于断其手足,他自然是要反对。自己官微言轻,恐怕拿这种人没办法,于是转身求助前方,大宋文人的脊梁,参知政事范仲淹范大人。
范仲淹:还能不能好了,一个两个都找自己。整理下思绪,开口道:包少尹所言极是,开封府身为皇都,治安的确不容马虎,但是郭太傅考虑的也有道理不理会包拯失望又震惊的眼神,范仲淹继续道:既然如此,不如暂且将此事搁置,改日再议。
赵祯同意,之后看着底下纠结的年轻官员,付之一叹。他们又何尝不想肃清风气,只是前一阵子范仲淹富弼等人的新政内容出台,甚至没来得及实施就已经被朝中打量勋贵世家抵制。此时若再有什么动作,恐怕这大宋就要乱了,包拯是个能臣,但还是太年少气盛,经此磨磨他的性子也好。
而然赵祯等人的呵护幼苗的一片苦心包拯却很难理解,在他眼中,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因而梗着脖子不说话。
呵呵,我知包少尹刚刚上任,急于做出点政绩来,不过年轻人嘛,还是沉稳些。郭允恭在旁嘲讽。
然而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刚好撞到包拯枪口上。包拯冷笑:郭太傅说的是,不过此番话还是跟令郎说更好。据下官所知,令郎在国子监仗势欺人,如今他找的那些地痞还关在开封府大牢,等下了朝您刚好跟我一道走,替他们将赎金交了。
赵祯原本正看热闹,听到国子监三个字精神一振,说起来自己在民间结识的小郎君还在那儿念书,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遂开口问郭允恭:和哥儿在国子监念书?严格来说,郭家也算皇亲国戚,郭中和小时候常常出入宫中。
郭允恭暗呼不妙,连忙回道:是的,在念律学,立志早早为官家分忧,不过就是平时淘气了些。
赵祯点点头:小孩子难免有打闹,我记得范家二子也在国子监念书?
范仲淹点头称是,赵祯若有所思。待下朝之后,在文德殿里召集近臣,说想要去国子监转一圈。
此事倒是正和众人心意,精贡举也是他们改革的方向之一,而国子监作为北宋最高学府,自然为重中之重。为此范仲淹连自己儿子都舍出去了,足以见其决心。
简单准备后,仁宗便带着范仲淹、韩琦、晏殊三人前往国子监。而出宫没走两步,就偶遇了郭允恭。郭允恭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混的,早在上朝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于是在周围探头探脑,赵祯索性拉着他一同去。
因为没有提前打招呼,到了门口国子监祭酒才知道,慌慌张张的带着一众博士去接驾。在得到官家跟重臣们想要巡视监内的时候,心中大呼不好。
果然,除了那几个平民尖子班,其他的学子们都没什么正形。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的脸色越来越差。
岂有此理!天子门生!这可是天子门生!范仲淹气得直发抖,他年幼时家境贫寒,为了读书什么苦都吃过。现在看这帮监生条件这么好却不珍惜,顿时怒不可遏。
晏殊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前几年他还提议过给国子监学生们增加补助,现在看来每个人都穿金戴玉,生活滋润的不得了。
倒是韩琦,慢悠悠的跟在后面,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甚至还有闲心调侃郭允恭:这样的环境,令郎竟然还能在国子监称王,果然不堕先祖威名啊。
郭允恭抹不开脸,试图找个垫背,想到范家孩子也在国子监,于是道:不敢不敢,犬子早就跟我说过,他们班的斋长为范大人家的孩子。
范仲淹冷哼,他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有自信的,反驳道:我家那小子平日最是老实,与人交往常常吃亏,当不得郭太傅一声赞。
然而他们刚走到天字班门口,便看见范仲淹嘴里的老实孩子,在往别人身上扔东西。
范仲淹:
众人纷纷体贴的别开眼,不去看他的表情。但即便如此,范仲淹也够生气的,怒吼道:放肆!你们都在干嘛!
天字班的学生们站作一排,低眉顺眼的听范大人训话,即使是郭中和这样的混世魔王,此时也不敢搞小动作。这帮衙内不少都跟来的几位大人沾亲带故,自然也知道他们的脾气,如今吓得跟鹌鹑一样,求饶都不敢。
范仲淹在这边训学生,晏殊在那边训老师:郭大人,朝廷将培育下一代这样的重任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管教的吗?
下、下官知罪,从今以后,下官一定对学生严加约束,定不会再有今日的事发生了。郭汝暗暗叫苦,他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会私访国子监,而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想到这里,不由暗怪郭允恭。监内大半的事儿都是他儿子惹起来的,自己这些年为了给他擦屁股得罪了不少人,如今竟然连个信儿都不传。
他哪里知道郭允恭也后悔呢,早知道就不让儿子来上学了,刚才那场混战,郭中和可是打的最凶狠的一批,坐实了校霸的名号。
赵祯悠哉悠哉的站在边上,此时他这个当皇帝的反倒轻松起来。虽说一开始见到国子监的乱象也十分生气,可周围还有个范仲淹,气得都要爆开了,于是他反倒平静下来。见到郭汝不停请罪,遂问道:我有些记不得了,郭卿原是哪一年的进士?
这个、这个郭汝被噎住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时国子监丞梁观插嘴道:回官家,郭大人天资聪颖,是以白身当上国子监祭酒的。这也是他一直瞧不上此人的原因之一。放到现代,相当于清华北大的校长仅仅是个初中学历。虽说祭酒同样主抓行政管理,但你也总得差不多点吧。
在场众人纷纷无语,其实宋初时期,科举制度还不算完善,许多官员并非靠着读书走上仕途,举荐反倒有许多。郭汝估计就是走的这条路,然后通过郭家运作,一路青云直上,管理国家最高学府。
此时郭允恭知道自己必须出来说话了,否则郭家也会连带着受牵连,郭汝当年是制科选上来,因孝悌淳笃、明识政体为先太后所批。所谓的制科,意为选拔非常之才而举行的不定期非常规考试。唐代十分普遍,宋初的时候也有,不过这两年比较少了。郭允恭的意思很简单,郭汝当官是合理合法的,与他完全无关。
事实上,有没有关系大家心中都有数,这笔烂账赵祯实在懒得计较,反正迟早也要变革国子监,就暂且放过他。如今他的注意力全在另一边。
叶安打从见到仁宗就开始低头,虽然早就知道对面是大宋皇帝,但一时间还是不大习惯。曾经去他家接人的美大叔身份也清楚了,正是如今的丞相晏殊。再加上范仲淹、韩琦一个个曾经只出现在课本中的人物站在自己面前,叶安突然生出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但眼下也容不得他矫情,因为皇帝朝他走过来了!没错,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刺刺的站在他面前!叶安觉得自己已经要被同窗们探究的目光烧穿了,谁知赵祯还对着他问道:在国子监可还习惯?
这下连范仲淹等人都侧目而视,纷纷猜测此少年是什么身份。而唯一知道内幕的晏殊为官多年,自然也不是多嘴之人。
回官家,一切都好。叶安垂头,机械的回道。
大概也是看出他的不自在,仁宗体贴的没再多问,微微一笑后转身离去,而范仲淹等人自然也跟在后面。
叶安松了口气,总算是走了。回头看班里同学,无不如丧考妣,其中最严重的就是范纯仁。自打看见他爹的那一刻,这孩子整个人都已经石化了。虽然范仲淹没有单独跟他讲话,可他却觉得,对方每一句都是说给他听的。想必今日之事,定会传遍京城,回家后免不了一顿好打。
安哥儿,要不然我今晚住你家吧。赵宗述皱着脸,他跟老爹关系本来就不好,已经能猜到他会怎么念叨自己。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狄咏面不改色,然而手却在微微发抖,他家里现在大哥做主,而他大哥,可是真的会动手的。
太惨了,叶安心里默默的为小伙伴们点蜡,好在他自己就是一家之主,没人管他。
而这种庆幸没维持多长时间,就被眼前的这一幕打破。
请问兴高采烈的推开家门,却发现皇帝在自己家是种什么体验?不仅如此,皇帝还吃你的蛋糕,喝你泡的花茶,甚至大大方方研究起你做的化妆品。
叶安:谢邀,心情十分复杂,假如他不是皇帝,自己肯定会一脚把人踢出去。
倒是赵祯,看到叶安回来十分自然,甚至还赞赏起他的手艺。
你怎么在这?叶安无视范纯仁警告的咳嗽声,是的,他也过来了,此时正乖乖的站在他爹旁边。
赵祯倒是一点都不计较,颇为无辜道:我看在国子监的时候你太过紧张,就想着私下来找你,刚巧范小郎知道你家的位置,便提前过来了。原来京里新开的那家胭脂铺是你的,后宫最近天天讨论。也托这点的福,最近他整个人都清净了不少。
也不知怎么,叶安明明算是谨小慎微的人,在这个大宋最高掌权者面前却完全不害怕,还莫名其妙的有些亲近。挠了挠头,叶安有些不好意思道:官家送我来京里读书,我却沉迷这些俗物,实在愧对您了。
这有什么关系。赵祯十分不以为意:你家境贫寒,能想到这种生财的路子养活自己再好不过。
一旁的范仲淹也难得点头同意,他也是苦孩子出身,小时候为了赚钱也帮人卖过书,同样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妥。于是也开口道:以你的条件,在国子监确实有些为难,我刚才跟官家上奏过了,确实不能这样下去。以后打算将太学从监里分出去,专门招收八品官员以下的孩子进去念书,不如你就去那里吧。至于纯仁哼!书也不必读了,回去好好反省。
不可!叶安与范纯仁异口同声道,接着互相看了看,范纯仁先开口,爹爹,想必您也知道,以我的学识,不管去哪儿都一样。但是在国子监里,我感受到了书本上没有的东西,孩儿暂时不想离开,还望您成全。
叶安也表示自己已经在那里已经很习惯,不愿换地方。毕竟狄咏和赵宗述可仍在监里念书,还有其他一些老师同学,他还舍不得国子监。
范仲淹颇为意外,自己这个二儿子性格温吞,天生内敛,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强烈的表达自己的意愿,一时间也颇为犹豫。
而且叶安踌躇了半天,还是开口道:范大人的意思,以后是想放弃国子监了吗?
自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范仲淹愣住了。
又抽调学子,又新建太学,在别人眼里就看衙内们太过顽劣想要赶紧甩开的样子啊叶安没说话,神情却表达出一切。
范仲淹站在原地陷入沉思,好半天,神情郑重的对叶安道了声谢,示意自己会好好处理这件事。
赵祯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十分欣慰的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安哥儿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之后又询问了叶安范纯仁一些关于国子监的事,吃了好些块蛋糕,心满意足的走了。
叶安确定他们远去后,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自己这一天天的,过得可真是太刺激了。
在皇帝亲临后,国子监便给学子们下了通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不必去上课了,监内要重新整改。而事实上,哪怕让去上课许多学生也躺在家里动不了,因为大多数都被长辈狠狠的抽了一顿。没办法,官家都表示不满意了,总要拿出个态度来。
范纯仁倒是争取到了继续留在国子监内的机会,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范仲淹虽说没打他,却罚他在家里禁闭抄书。
如此一来,整个国子监好像单就叶安一个闲人,每日小伙伴们表示十分嫉妒。
大暑过后,汴梁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叶安虽说体寒,但整日下来也难免微微出汗。他又喜洁,哪怕天天在家中浴桶里泡,也觉得不太舒服。于是这日特地起早,打算去公共浴池好好洗一次。
宋代公共浴池蓬勃发展,洗澡泡澡已不再是贵族有钱人的专利。此时的大众浴池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香水行,在汴梁城,光是有一定规模的香水行就已有上千家。至于如何寻找,除了注意店铺前的幌子外,看到那些挂壶于门的店铺,大多便是。
叶安走到一家名叫香汤馆的浴池,刚要进去就发现门口已有人站着。不由暗叹,自己都来的够早了,怎么还是没赶上第一个。
也不是他矫情,只不过北宋的浴池与现代类似,分为大大小小的隔间;水热的是大池,温热的是中池,最小的叫娃娃池。但受技术影响,此时的池子没有活水,虽然商家也会时不时换水,可有时候泡的人多了,水难免有些浑浊。若遇上不讲究的,一年就洗那么几次澡,这种人一进池子,旁边的只能自认倒霉。
叶安往前走了走,发现前方那人还是定定的站在原地没动,不由张嘴问道:这位官人,官人?
那人如梦初醒,回神看向叶安,口气颇为生硬:何事?他长着一张十分硬朗的脸,眉毛很浓,看上去就很倔强,但皮肤似乎不大好,而且脸色也黑的奇怪。像包拯,就是很单纯的皮肤黝黑,而这位官人的面庞呈现的确实一种很不自然的青灰色。
官人!你可是中毒了?!又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可要我帮你去请郎中。叶安大惊,这不就是中毒的迹象吗。
男子听罢表情十分难堪,带着几分恼羞成怒道:不必!在下天生就这么黑!
额,这样啊,叶安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赔罪道:是小子无礼,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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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国子监那些年(穿越)——三十六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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