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谟拉比想要问的其实还是那个问题:他手中这样神授的王权,如何才能够世世代代地流传下去。
他那些不成器的子孙后代们,如何才能凭借祖先的智慧,继续妥善地治理这个国家,让它按照现在的状态,继续这么走下去。
他将双手叠放在膝盖上,郑重向面前的女人躬身。
这已经是王能够做到的最高礼节。
“美貌而聪慧的伊丝塔小姐啊,汉谟拉比诚心请您赐教。”
望着苍老而谦卑的巴比伦王,伊南实在不忍心拒绝,于是开口:“有两个方法。”
“第一个方法,是铸币。”
“铸币?”
“是的。”
目前整个两河流域,都已经脱离了古老的实物交换“麦元”体系,开始使用贵金属作为货币。货币的使用靠称量,人们使用巴比伦铸成的统一规格的“砝码”,来称量白银或者黄金的重量。
现在市面上已经出现了一些首饰作坊铸成的“舍客勒银”,把白银分割成接近一舍客勒的“标准重量”,这已经基本成为“钱币”了,但是它和后世的“钱币”还有些差别:上面没有币值,也没有发行人的具体信息。
“您可以在这些银币表面压铸上您的头像,在银币背面铸上神明的头像或者标志。”
“这样,只要人们使用这些银币,自然而然地能够感受到,您与神明之间的联系。”
这其实不是证明,而是教化,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思维强化,甚至是一种“洗脑”,让人们在日常使用中,潜移默化地接受这个观点,一天一天地反复强调。
事实上,很多古代的统治者都是这么做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毕竟“钱币”在古代社会的影响力,并不亚于金钱本身。
“好!”汉谟拉比凭空想象了一下这件事的难易程度,确认他能办得到,他的子子孙孙也能办得到。
能够被铸在钱币上,与神明“背对背”,这似乎令汉谟拉比更多了几分底气。他看着伊南的眼光十分信服,因此也更加期待她说的第二个方法。
“第二件是,希律——”
汉谟拉比扬起头:“希律?”
“希律现在正在编撰的法典。它应当成为神明赐予王的法典。”伊南说。
“法典?”
“您可能不了解,希律收集了两河流域大大小小的城邦所有的‘习惯法’,对它们进行了筛选,去除了重复和不合适的内容;又整理了您以前处理过的一万多件‘判例’,再加上各项原则,最终汇聚而成一部几乎能指导所有人一生的律令典籍……”
“这段时间里,希律已经将这些内容应用在巴比伦的‘正义之门’和王国里其他城市。现在不止是他,由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其他同僚,也一样能够按照这部法典上的内容,排解民间的纠纷,处理各处发生的案件。”
伊南说着说着,心头也难免激动。
她这次岂止是见证了“汉谟拉比法典”的诞生,她几乎是亲眼见证了“法律”的诞生。
“所以您需要一个契机,将这部法典用时间无法磨灭的形式将它记录下来,授予它至高无上的地位,让整个王国所有的国民都熟悉它,遵守它。”
“将这部法典颁行天下的那一天,人们就都会明白,这是神明赐予王的,王据此行使伸张正义、赏善罚恶的权力。”
因为身份的差异,这部法典终究不可能被称为“希律法典”,而只可能是“汉谟拉比法典”。
但希律本人付出了无数心血的这部法典,却会因为依托汉谟拉比之名,得以传世。
“如果人人都能遵照法典上的法律,行使权力,承担义务。王国里的不公将会慢慢被消除,犯罪将不再孳生。巴比伦王国的国力将会变得强盛而不再会被削弱,汉谟拉比王之名,将流传千古。”
“最要紧的是,有这部法典在,事实上可以解决您选择继承人的问题——但需要您提早做准备。”
伊南向汉谟拉比神秘一笑,随即行礼,转身离开。
汉谟拉比错愕不已,半天才明白过来:王室也是一个普通的家庭,王位的传承也一样需要遵循法典上的规则,才不致与神性相冲突。
他立即转身回居所去,思考许久,在短短一天一夜之间,做出了很多决定:
他宣布让膝下无子的王后认下两个妾室生的儿子做养子。这两个王子年纪都不大,但正是聪明伶俐,好学上进的个性。看情形,教一教,就算不是天纵奇才,但也一定比萨米耶那几个年长的王子要好。
第二件事是就是下令铸币。为此王室收购了一家铸币作坊,由这家作坊研发铸币的技术,以期能够将标准的一舍客勒银轧成统一大小的银币,并且在银币的正面与反面分别印上汉谟拉比的半身侧像和马尔杜克的神像。
在银币上印制头像的效果且不必说,但是人们都觉得王室肯定不会偷工减料,由王室铸出来的货币必定是标准成色的一舍客勒银。
于是,这边银币还没铸出来,巴比伦的人们已经在翘首期盼,等着把自己手里的白银拿去“兑换”这种王室颁布的“银币”。
等到银币铸出,人们把玩着精美的银币,看着上面轧印出来的头像与神像,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但都觉得很厉害。
最后一件,是汉谟拉比王找来了王国内最好的石匠,从北方山区采购了最好的玄武岩石柱,宣布将希律整理出的全部“法典”内容,都刻在岩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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