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希律除外。
因为希律会向伊南投来疑惑的目光,似乎在怀疑伊南随行的目的。
有一回希律在王驾队伍中又遇上了伊南,他忍不住又在目光之中流露出疑惑。
谁知伊南笑着向他做了一个口型,希律顿时涨红了脸,身体微颤,眼中流露出十万分的羞惭,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她。
伊南对他做的口型是两个字:“情——妇——”
这是他们两人头回见面的时候,希律怀疑伊南所拥有的动机。
但事实证明,伊南甚至对嫁给王子都不敢兴趣,希律这些没来由的怀疑更加是无稽之谈。
所以伊南用这个来嘲希律,希律也正好被嘲,闹了个大红脸。
倒是汉谟拉比瞅瞅这两人,终于忍不住了,问伊南:“你是如何气希律的?竟能把他气成这副模样?说来听听,让王也学学。”
能将一向庄严沉肃、面无表情的王室礼官希律气成这样,确实是一份功力。
伊南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笑他,他在巴比伦处理‘正义之门’的那一套,到了巴比伦之外,就不适用了。他就生气了,不理我。”
汉谟拉比别过脸笑道:“你这孩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以前笑本王也就罢了,现在连王的礼官也一并嘲笑。”
“希律,王总不能眼睁睁这么看着你被人笑。这么着,之后王所巡视的城市,在王逗留的时间内,你可以以王的名义,为当地人排解纠纷,主持公正。”
希律连忙行礼,领下了这份差事。
待到希律离去,汉谟拉比才转过脸望向伊南,十分无奈地说:“这才是你想要的吧?”
伊南欢然点头,觉得汉谟拉比这张老父亲脸实在是太可爱了,真想伸手去拉拉他的胡子。
谁知汉谟拉比却一句话说岔了气,又是咳又是喘。伊南帮他抚了好一会儿背心,汉谟拉比才恢复正常,感慨一句:“老了,不服老不行啊。”
“不过有你在,王这趟出行,确实比以前要舒心不少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伊南感受到了汉谟拉比对她的慈爱,自然也回报以精心照料。她既真诚,汉谟拉比一样体会得到。
*
王驾沿着幼发拉底河西进,在西帕尔渡河,然后北上,来到底格里斯河畔。
在一座名叫库塔的小城,希律得到了汉谟拉比王的授权,在当地主持,建了一座临时的“正义之门”。
汉谟拉比王并没有透露身份,而是由伊南陪伴着,冷眼旁观。汉谟拉比想要亲眼看一看,现在希律没有了那些记录以前“判例”的泥板,他会怎样为当地人主持正义。
谁知,等了良久,库塔城里,竟然没有任何人向希律投诉不公。
这个城市的秩序真的这样良好吗?
伊南扶汉谟拉比坐在一座路边的凉亭下,递了一杯温水给汉谟拉比,小声说:“我看不尽然。”
她在来路上暗中观察,觉得这库塔城里,有些人格外耀武扬威,其他人纷纷避其锋芒——这并不像是世道公平,人人安居乐业的样子。
但就是没有人愿意控诉指证,让希律或是汉谟拉比王替他们“主持正义”。
伊南心想,这到了考验希律能力的时候了。
希律先是派遣了十几名王宫卫士在街上拦住路人,说明他的用意,又问他们可曾遇到或是听说什么不公之事。
这些看似普通居民的路人频频摇手,只说:“没有没有,没有什么不公之事。”
希律就开始详细问起他们的名姓、地位、职业、家中人口……这些人立即开始言辞闪烁,脚底抹油,找借口开溜。
显然是有人假扮了“路人”,想要来糊弄希律与汉谟拉比王。
希律只得让王宫卫士想办法去找一些“真路人”来。
“真路人”也能找到,但是都对希律的问题一头雾水:“主持公正?不是有河神那就够了吗?”
这回轮到希律、伊南与汉谟拉比大眼瞪小眼了:河神?河神也能断案吗?
“是呀,底格里斯河神此次都断格里戈家……”那名“真路人”说到这里,突然打住,顾左右而言他,“总之我得走了。”
“底格里斯河神?这是什么典故?”伊南向身边的巴比伦王请教。
汉谟拉比皱着眉头,说:“没想到,这么古老的习俗,到现在都还有人遵循。”
河神审判,是一种古老且朴素的裁决方式。
如果一个人指控另一个人有罪,被指控之人就得在当地长老们的见证下,被扔进大河里。如果他没有被淹死,那么就说明这人通过了河神的考验,被证明无罪。原告就必须撤诉。
“真路人”好歹向希律透露了当地维系“公正”的原则,而且透露了一个名字:格里戈。
当晚,希律去当地保存所有契约泥板的档案仓库,待了一晚。第二天他带着眼里的红丝和“答案”回到了汉谟拉比身边。
“格里戈家族。”希律这样回答。
“在过去的三十年内,这座城市内大约七成的田地和房产转让都是转给这个格里戈家族的。另外有五成的奴隶交易都是将奴隶卖给格里戈家。”
“如果这库塔城中真的一直按照公平的原则进行交易,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希律得出结论。
在极短的时间内,库塔城的财富飞速地向这个名叫“格里戈家族”集中。以至于当汉谟拉比王来到这座城,这个家族竟然有意想要混淆视听,蒙上汉谟拉比的眼,堵上汉谟拉比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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