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如果是没有钱的平民……如果是瓦尔杜和阿姆图,想要通过‘七重门’,会怎么样?”
希律失声道:“我的小姐,你这满脑子的,究竟在想什么?”
“只有阿维鲁和穆什钦努有资格通过‘七重门’,瓦尔杜和阿姆图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伊南恍然大悟般地点头:“我懂了!”
她明白了:这道所谓的“正义之门”是专门为自由民所设置,奴隶们根本没有权力通过这个渠道投诉。
而自由民中,又分为有钱的和没钱的,忍得了屈辱和忍不了屈辱的,运气好的和运气不好的——最终导致能够见到汉谟拉比王的人少之又少。
汉谟拉比自己,当然无法了解他治下的司法体系里,王室礼官掌握着多么大的权力,有多大的机会以权谋私。
她想到这里,对于这个时代的“司法公正”终于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了解。
下一步她该行动了。
于是她望着希律:“希律大人,您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这座‘七重门’?”
眼见着希律的脸开始扭曲,伊南连忙摇着手解释:“我没想去尝试通过‘七重门’,我只想亲眼去看一看。”
她身后那只虎皮鹦鹉在窗台上欢快地跳了两下:“看一看,看一看!”
*
巴比伦城里有两个制高点:
一个是敬献给木星之神马尔杜克的神庙;另一个是汉谟拉比的王宫。
两座高大的建筑分别矗立于城市的两端。
希律的“单身宿舍”距离汉谟拉比的王宫不远。他带着伊南出门,两人并肩行了不多远,就到了那座“七重门”的跟前。
这其实就是一条普通的,通往王宫的宽敞大道,道上可以走车。
通道两边筑有矮墙。每隔数百步,从矮墙之中会突出一对巨大的门柱,柱上延伸出高大的门梁。门梁上贴着铁红色的陶砖,中间夹杂着宝蓝色和天青色的宝石拼出的花纹。
这样的门柱与门梁组合总共有七副——“七重门”。
整条道路庄重而森严,曲折向上。每一道门旁都列队站着好几名王宫卫士——“守门人”。
伊南仰头望着高处的汉谟拉比王宫——只见那座王宫几乎与神庙等高,或许还稍微低了一点点,但是汉谟拉比的野心一望而知,这位必然想要凭借着“神授”的王权统御他脚下的这一大片土地。
这条“七重门”的道路,正是对这种“高不可攀”的权威的一种隐喻。
远处有“守门人”看见了希律,笑着向他打招呼:“希律大人!”
“啧啧啧,希律大人身边竟然有女人,真是新鲜。”
“不过就算是您……您是知道规矩的……这条路可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哦!”守门人的眼光在伊南帕拉装里露出来的双肩和小蛮腰上瞄来瞄去,笑得邪性。
希律铁青着脸——但是守门人对他这种表情应该早就看习惯了。
“今天有人过来吗?”希律寒声问。
“您还别说,还真有!”其中一个守门人拍拍鼓鼓囊囊的衣兜:应当是从来的人身上得到了不少好处。
“哦?”希律一挑眉。
“您现在去王宫后面等着,或许还能一饱眼福。”守门人们嬉皮笑脸地说。
“是啊,我们……我们这些人从来都没这机会……”他们是守卫第一重门的卫士,因此只有从受害者身上夺取头饰的权力。当然从他们欣喜的表情上来看,他们所得到的显然已经足够令他们满意。
希律马上转身,压抑着怒气对伊南说了一声:“走!”
伊南默默无声地跟上。
她原本以为希律只是带她离开。谁知希律七拐八拐,竟然带她从另一条小路上山,来到了王宫后面。
“在那里,在树丛后面——”
希律耳聪目明,马上听见了动静。
伊南侧耳细听,果然,有一个嘤嘤的啜泣声从一排剪成形状的树篱背后传来。
——是个女人。
伊南已经想见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她握紧了拳,脸色十分难看。
此前听过汉谟拉比之名,见过巴比伦稳定的社会,她并没有想过,在这个社会,要获得公正,竟然这么难。
更要命的是,女人要获得公正,似乎难上加难。
至于没有社会身份的瓦尔杜与阿姆图来说,“公正”这两个字,根本就是奢望。
这时希律身体一动,伊南马上回头,声音十分不善:“你做什么?”
却见希律把身上的黑袍整个儿脱了下来,袒露着肤色白皙的上半身,也露出下半身穿着的半身袍。
他的身材非常好,肌肉紧实,双臂有力——这副好身材平日里总是藏在礼官黑色的长袍里,今天才第一次让伊南见到。
希律把黑袍塞到了伊南手里,冲她一瞪眼,那意思是:难不成要我去?
伊南总算是会了意,冲他点点头,捧着这身长袍,转到树篱后面去。
她半闭着眼说:“我不看,我不看……我看不见你!”
耳边的哭声渐小,她手中的黑袍顿时被抽走了,接着是窸窸窣窣衣物的声音。最后是一个女人啜泣着说了一声:“谢谢。”
伊南依旧闭着眼睛,表示她什么都没看见。
接着她听见了一声嚎哭:身边的这个女人,似乎正在将她今日所受的一切委屈,所有痛苦,尽数含在这一声中,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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