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那里面作威作福。
此时此刻,伊丝塔小姐就站在他面前,那双明丽的眸子里,竟然有一丝笑谑。
她似乎在问他:这就是你一本正经地守护着的公正?
希律感受到了压力。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直接从他的头顶肩上碾了过来,把他以前相信过、自以为坚持过的东西从头到脚碾了一遍。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向前走上一步,张开双臂,把面前这个女人伸臂揽在怀里,用自己身上的黑袍遮蔽她、包裹住她,尽力为她遮风挡雨。
在这一瞬间,原本那个冷静镇定,思维缜密,话不多言的冷血青年,已经崩到连渣渣都不剩了。
他感受着他内心狂乱奔突着的愤怒与怀疑,但是他的动作是温柔的,他试图让她感受到温暖。他的手从黑袍里伸出来,握着她的手,他在她耳边轻轻喷着气小声说:
“走,跟我走!”
“从今天开始,由我来保护你。”
*
艾里伽尔挣脱了上来劝阻她的工匠和奴隶,一掀珠帘,冲出去想要将当街丢人现眼的妹妹拉回来,却看到了这样一幕。
“希律……竟然是希律……”
有什么东西在艾里伽尔心中咬啮着,就是不肯松口。
她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年幼的小妹妹只要一哭,一定会有人前去照顾。
以前是父母,管家波安,保姆嬷嬷……现在竟然换成了希律。
第85章 公元前1756年
希律在巴比伦的王宫附近有一处住所。是由王室修建, 供给侍奉王室的穆什钦努居住的。
近年来,穆什钦努们因为依附于王室,地位和财力都有所提高。很多人在娶亲成家之后, 就搬离了王宫附近的“单身宿舍”, 住到更加方便热闹的巴比伦城中去。
希律的左邻右舍都是空屋子。他本人的屋子也像是空屋子一样,收拾得空空荡荡、一尘不染。
但出乎伊南的意料, 她随希律一进屋, 就听见窗台上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喊:“希律!希律!”
她循声望去, 一阵翅膀扑棱声传来,只见窗台上一只体型颇大的虎皮鹦鹉, 正冲着希律和伊南挥动翅膀。
很明显,这只鹦鹉的翅膀受过重伤, 看起来像是被人剪去了一截,在精心照顾之下又渐渐康复了, 但是从此失去了稳定飞行的能力, 只能在陶砖砌成的窗台上一跳一跳地行进。
伊南凑近了去看那只鹦鹉。
她很随意地将右手伸近那只鸟儿长而坚硬的喙。
希律皱着眉提醒:“小心它啄你。”
却听见女人格格地笑了出声。只见鹦鹉低着头, 轻轻地、温柔地,用嘴喙敲击伊南的手指。伊南的另一只手趁机伸出,轻轻地捋着鹦鹉后颈那些细细的羽毛。
渐渐地鹦鹉不啄了,而是缩着脑袋,似乎很享受伊南的爱抚。
希律觉得很吃惊:这只鹦鹉曾经被汉谟拉比的幼子剪去半边翅膀,被希律捡回来精心治疗, 才慢慢活过来的。所以这鹦鹉对生人极其警惕——它虽然飞不高,可是扑上来一顿乱啄, 也确实是让人够受的。
因此希律等闲不会带人到他的家里来。
当然也没有人会到他这样一个成天冷着脸, 铁面无私的王室礼官家里来。
今天来的这位访客, 确实让希律开了眼界。
他可不知道, 伊南此刻心里却在想:原来大家都是喜欢动物的。
少年丹有一只猫;
杜木兹有一只牧羊犬;
吉尔伽美什有小狮子哈基什;
希律……养了一只鹦鹉。
“寒舍简陋,委屈伊丝塔小姐。”希律一本正经地向伊南致歉。
“请随我来看看休息的地方,是否合您的意。”
他竟真的引着伊南,去了他的卧室——
这是一间极简主义的卧室。
房间里总共只有一张床榻:榻上整整齐齐地铺着一条羊毛毯,毯子连一点褶皱都没有。
床榻一旁还有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一盏陶制的油灯,和一个喝水的陶杯。油灯和陶杯都是本来的陶土色。
这个屋子,根本就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伊南的目光在屋里转来转去,好奇地问:“如果我鸠占鹊巢,占了你的卧室,你住哪里呢?”
希律随手指了指对面的一道门:“那里——”
“那里通往王室的泥板库房,巴比伦王国有史以来所有的泥板都收藏在那里。我经常晚上去那里通宵读泥板,比我待在家里的时间要多。”
“所以你没必要说什么‘鸠占鹊巢’。”希律很平静地回答。
“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伊南冲希律一笑,“可是我还是不能在这里久居不是吗?”
希律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冲动,他差一点儿脱口而出:“你可以的。”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的——
你失去的虽多,可我希律愿意用余生来奉养你——
如果你愿意,下嫁我这么一个……穆什钦努。
但是希律忍住了。他不是一个能够让感情左右自己说话行事的人——而且在这种时候提这种事,恐怕是最最乘人之危、最下流无耻的做法吧。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么问,可是我还是真的想问问‘正义的七重门’。”
——正义的七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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