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打错人了。”
“小子,别跑啊,老娘跟你没完……”
一时间,街面上乱成一团糟。
伊南低着头赶路,杜木兹就在她身边护着她,眼看着她紧紧抿着唇,眉心皱着——
伊南心想:看起来乌鲁克持有贝币的人不在少数,然而贝币的突然“贬值”,直接扰动了社会秩序,给这座城市带来了相当负面的影响。
总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伊南一行,与巫和一大群祭司们在神庙中碰面。
这次碰面并非发生在神庙后花园里巫的小屋之中,而是在神庙圣殿正中。伊南盘腿坐着,背对圣殿中代表伊南娜女神的一座雪花石膏神像,面冲神庙外沿的高大廊柱。
巫和高阶祭司们坐在她对面。
看上去巫对伊南选择了这样“反客为主”的架势很有些不满。但巫又没有办法,伊南拥有“圣女”的身份,身上又背着“身为伊南娜女神”的嫌疑,无论是圣女还是女神,巫都越不过她去。
而杜木兹坐在伊南斜后方,全神贯注,做出一副可以随时保护伊南的架势。
巫却流露出一副十分看不起牧羊人的模样,时不时伸出手,撩起她身上披着的紫红色亚麻衣袍捂住鼻子,似乎是觉得劳动人民身上来自的羊圈气味打扰到了她。
很明显,巫奈何不了伊南,就只好拿杜木兹出气。
伊南却转过脸,一本正经地指指巫,对杜木兹说:“你记一下这个味道:肉桂、小茴香和孜然……以后烤羊肉的时候别忘了把这些香料加上,保证香味扑鼻,没有半点腥膻。”
杜木兹连连点着头表示他记下了。
对面巫的脸色登时有些精彩,五颜六色地像是开了染坊。
“不说这些题外话了,”伊南适时地把话题拉回来:这种时候真的惹毛了对方也确实没啥意思,她随口恭维巫两句,“对乌鲁克和埃利都最清楚的人就是您。我很愿意听一听您对目前两个城邦之间局势的看法。”
伊南用的“城邦”这个词很新鲜,巫和祭司们都是第一次听说。但是仔细想想,也确实很贴切。这两个地方都是以主城乌鲁克和埃利都为主,各自独立,像是两个小小的邦国。
巫耐住性子,清了清嗓子,慢慢向伊南和杜木兹讲解。
“埃利都人侍奉的主神是基恩,他们始终相信,埃利都是苏美尔人建立的第一座城市。咱们一再向他们强调是巫师丹先建立了乌鲁克,他们一直不肯相信。”
“而且埃利都的大祭司从他们的主神那里,得到过一个著名的预言——能够统治整个苏美尔的王将从天而降,落在埃利都。”
伊南点点头,表示她听说过类似的。毕竟苏美尔王表上,曾经有一句话这样记载:“王权从天而降,首先落在埃利都。”②
“但是埃利都现在还是由大祭司说了算对吗?”伊南开口询问:她需要了解现在主导埃利都的,究竟是王权,还是神权。
巫点点头,答道:“这个……不大清楚。”
伊南:“好吧。”
她想了想又问:“贝币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埃利都人究竟为什么突然毁去贝壳的信用,他们以后就不想再和乌鲁克有往来了吗?”
巫突然听说了“信用”这个概念,愣了一下,想了想,又觉得十分贴切,这才继续往下说:
“其实……早在新年之前,埃利都人就知会我们,他们以后不再承认乌鲁克居民手上的贝币了。”
伊南:……新年之前?
“但是我想,女神的圣婚典礼在即,这样的坏消息,千万不能在城里散布开来,干扰到为女神献祭的圣典。”巫理直气壮地说。
伊南撑着下巴,微皱着眉头望着巫。她心里在想:原来事情在新年之前已经发生,但是却被巫用什么手段捂住了,没有一时发作。等到自己被推上了“圣女”的这个位子才闹大了。巫的心机此时此刻看来更加明显。
但换个角度想,在埃利都人刚刚提出终止信用,废除贝币的时候,如果那时乌鲁克就派人去与埃利都人坦诚地沟通,晓以利害,再让乌鲁克的居民预先听见点风声,采取措施,那么事情可能不至于这么被动。
——说白了,还是巫的锅。
伊南冲巫笑笑,她脸上居然一点儿气愤恼怒的模样都没有:毕竟现在再气也没有什么用。
“您是乌鲁克的巫,这事儿理应由您来拿主意。您说怎么办吧!”
伊南一顶高帽先给巫送了过去。
巫似乎早就算到了伊南这个小姑娘遇上这种事一定会退让,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低头道:“这件事涉及两个……城邦之间的主神之争,必须由您出面才能解决。”
“毕竟您就代表着伊南娜女神……”巫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伊南的表情。
伊南将手伸至耳边,随意捋了捋自己一头柔顺的长发,一面笑一面说了两个字:
“……哪有!”
巫瞪着她:关键时候,把事情往外推推得那么顺手吗?
伊南柔声说:“新年的圣婚典礼您可是全程旁观的,您可记得我在什么时候提过自己是女神吗?”
确实如此,在圣婚典礼上,伊南从没有一个字提及过自己的身份。所有关于她与伊南娜女神之间的关联,都是现场来观礼的人们自己推测出来,然后坚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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